行至青花巷倒数第三处住宅,光源几乎被挡住,那怕是大白日,也能给人一阵阴沉沉的感觉。
而这道大门残破,一块块斑驳小点覆在上门,更是皲裂了数道大小不一的口子。
整体而言,能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到了。”
砰砰。
卓云顿住脚步,上前敲了敲门,看向沈明珠,"就是这里了。”
沈明珠有些哑然,甚至不敢不相信,卓云就是在这样一处,仅仅算的上一片瓦遮头的环境下长大。
实在难以想象!
"谁啊!”围墙里面,传来一道苍褶且颓态的中年男人声音。
紧接着,吱呀着,大门被打开。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挂着汗背心的中年男人,脚下一双拖鞋,絮乱的胡渣下,将整个人都显得颓废。
本来漫不经心,且因为被打搅而不悦的神色,却是在看清楚卓云这张脸的瞬间怔住,变的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来了?”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卓云浅看了沈明珠一眼,平淡道。
"好!”名为文斌的中年男人厚重的开口,目光也落在沈明珠身边数秒,有些惊艳。
本为父子的二人,再相见的对话如此的简练,更是带着一种宛若是并不认识的陌生感。
若是在屋外的沈明珠已经很难理解苏城繁华的背后,怎么会有如此差的环境。
那么入到了院落内的见闻,可以称得上颠覆了三观。
作为房墙的木板,被腐蚀到了仿佛随时能被折断的地步,偏屋下有个水缸,已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别看青花巷穷,就我养父这房子,不开发就算了,只要一开发,百十万随便是有的。”卓云随意打量着这已经阔别了八年的地方,微微调侃。
文斌充耳不闻,主动从屋内抬出两条椅子出来,"屋内黑,外面坐亮堂些。这位小姐,你和卓云的关系是?”
比较疑惑,和关心这个问题。
"伯父你好,我叫沈明珠,是卓云的……妻子。”仅仅微微一顿,沈明珠就礼节的承认自己的身份,落落大方。
或许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卓云,已经是她认定的那个人。
虽然心里其实有数,但文斌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激,没想到卓云竟然有这福气,"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字,诠释着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媳妇的满意程度。
忽然,沈明珠?
脑袋中划过这个并不算陌生的名字。
是、沈家那个出了车祸,命不久矣的的小姐?
这……
本来欣慰的脸色,渐渐有些的难堪,且僵硬。
沈明珠似乎会意到了什么,有些不怎么好说话。
为何当初招婿的时候,稍微有些条件的都不愿来。一个沈家失势的小姐,且活不长了,谁愿意娶那么一个晦气的女人?
况且,还是入赘!
"明珠,快到点了,家里做菜不方便,就麻烦你去我们进巷子那家饭馆,炒几个菜,顺便带一瓶酒回来。”
就在局面出现微尴尬的时候,卓云面带微笑的开口。
"嗯,我这就去。”沈明珠拎起钱包就出门,知道是这对父子有话要说,不打搅。
毕竟,这对父子的关系,太复杂了。
沈明珠的离开,仿佛带走了这小院子里面唯一的生机,气氛沉凉。
"你不太满意这个儿媳妇?”卓云自顾自燃起了一支烟,双腿叠放。
这般态度,不像是对待自己的父亲,更像是一个路人,且是感官还不太好的路人。
文斌坐在卓云的对面,自嘲而笑,"我有什么资格不满意,只是替你委屈。”
"不委屈。”
"那、就好!”
文斌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裤兜,空荡荡的。欲要起身,"我去拿烟……”
这时,卓云才将烟盒和火递过来。
文斌没客气接过,打量了红色的烟盒一眼,方才取出来点上,"长苏烟,一百块一包,看来你过的不错。”
卓云不可置否的点头,他过的,是挺好的。
"替我还的那些赌债,是、是沈家的钱吗?”文斌狠狠的吸了几口,方才问出自己心里最大的疑惑。
沈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整个苏城都知道,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竟然是卓云!
"不是,是我自己的钱。”
"……真的是你的?”
文斌不太敢相信,卓云有这么多钱?林林总总折合在一起,可是五十多万!
"我给你还这笔赌债,是在三个月前让人办的,而我入赘沈家,才多少天?你觉得呢?”
给卓云这么一解释,文斌才宽心一点,忽然自嘲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卓云,其实你不用帮我还债的,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顺手而为的事情。”
五十多万,顺手而为。
"那你为何要入赘沈家?”文斌打量着如今模样气质无一不缺的卓云,从能轻松出手将他的五十多万赌债解决,可以看出来,经济上实则卓云也不错。
放在苏城年轻人中,或许比不上富家公子,但在底层也算的上一等一了。
实在不懂,为何会选择入赘沈家,做一个短命女人的丈夫?
"有我的原因。”
卓云不愿解释太多,寡冷的看着自己的养父,"据我得来的消息,你已经戒赌一年多了,实在不敢相信,你竟然戒的掉?”
这笔赌债,是陈年往日积攒而来的,由最初的二十万,滚到了今天的五十多万。
这些债主之所以没紧逼,或许就是因为有这套破房子。
经济迅捷发展的年代,一旦青花巷被占,这里的房子随便一套,也能拆出百十万来。
利滚利,比强买强卖拿下这套房子安全的多。
这世道,做高利贷这行业的,也是很懂的与时俱进。
但他这个嗜赌如命,更是将她亲姐姐作为货物卖掉的养父戒了赌,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赌鬼,变成了酒鬼!
"老了,忽然觉得没意思,也就戒了!没什么奇怪的,而且我也没钱啊!再赌下去,估计这套房子也不够抵债了。这些放钱的人,贼精的,谁肯借?”
文斌依旧保持着自我嘲讽的模样,语气很光棍,不怎么在意。
突然,语气一沉,"你还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