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快吃完饭了,李红梅才喂完王寡妇,一脸不自在的走了进来。
见桌上还放着一个窝窝头,李红梅抓起来啃了一口,视线在云裳碗里的白面疙瘩汤上扫过,又看了一眼栓子手里的黄糕,脸色僵硬了一瞬,又低下头继续啃着窝窝头。
从第二日开始,李红梅没有再过来了。
同时也不再阻止云二川带着栓子过来了。
对于李红梅的识趣,云裳心里挺满意的,投喂起栓子来,也格外勤快些。
之后几日又下了一场雪,天气越发寒冷,云裳整日窝在炕上,每天不是揉搓着栓子玩,就是跟着云水莲玩认字的游戏,除了特别想顾时年之外,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滋润。
云裳原打算让云水莲带她去县里看看顾时年的,两人也定好了日子,只是出发那天,村里下放了几个坏分子,一村子的人都挤到大队部看热闹去了。
眼瞅着老爷子也穿好衣服,准备去大队部,云裳马上把装满东西的军包塞进炕柜,又给自己裹好帽子围巾,拉着云水莲跟在老爷子身后往大队部走去。
嗯,难得碰上热闹事,她也得去看看。
进了大队院子,戏台子底下早已站满围观人群,入耳处都是村民的议论声,嗡嗡一片,像是进入了嘈杂的菜市场。
云裳一看到这个场景,就不愿意挤进去看热闹了,想拉着云水莲回家,哪知一回头,就对上一张冷脸。
是李向前!
王寡妇第一次嫁人的小叔子,也是她的三个姘头之一!
这人虽然不像孙大头那样是个畜生,但每次见到原主,也总没有好脸色,还经常愤愤不平的在王寡妇面前大骂云大川和原主:
云大川早就该死了!要没有他,当年娶你的人就是我!大哥没了,你嫁给我不是应当的么?
他云大川算个啥东西?就是个没福短命的货!敢跟我抢人,活该他死!
那个小贱种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一拖累,又不能给你养老,你养着她干啥?
……
这些话,原主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可云裳却能明白李向前的心思。
在清河县,确实有小叔子娶寡嫂的现象,可那些都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下面小叔子娶不上媳妇,这才让守寡的儿媳跟小叔子凑在一起过日子的。
那只是个别现象,并不是传统。
可李向前却因为对王寡妇起了心思,就觉得云大川抢了他们老李家的人,对云大川百般愤恨,对原主这个云大川的独苗百般看不上眼,各种甩脸子。
他也不想想,当年是王寡妇看不上他,才主动追求云大川的。
再说王寡妇嫁给云大川那年,李向前自己也娶了媳妇,凭啥觉得王寡妇应该给他守着?
后来李向前又跟王寡妇厮混在一起,俩人就是搞破鞋,就是在给云大川戴绿帽子!李向前做了错事,咋还有脸骂云大川,给原主甩脸子?
云裳抿了抿嘴,装作没有认出李向前的模样,一脸淡然的撇过头。
李向前的脸越发冷了,往前挪了一步,拦在云水莲的去路,“水莲,听说你嫂子病了,现在咋样了,医生说能看好吗?”
云水莲也听说过李向前和王寡妇的闲话,见李向前还有胆子跟她打探王寡妇的消息,当即黑了脸。
“关你屁事!”
云裳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故意戳李向前的肺管子,“看不好啦,省城医生都说看不好!我妈现在只认得我爸的东西,天天把鸡槽子当我爸,抱着不撒手!”
云水莲:“……”
李向前:“……”
云裳说完,晃了晃云水莲的肩膀,“姑,外头冷,咱快回家!”
“行,回去收拾收拾,等会还要去县里哩。”
两人绕过李向前,出了大队部。
到家没一会儿,老爷子也跟着进门了,通过老爷子的讲述,云裳才知道这回下放了三个坏分子,都是打省城来的,村长已经给安排在牛棚子里了。
老爷子先喝了一碗热水,又点起旱烟袋子,“听说坏分子里有个还是煤矿领导哩。”
云裳愣了一下,问云老爷子,“爷,是北山煤矿的领导吗?”
“对,就是北山煤矿,听说是犯了大错……上面交代了,一定要监督坏分子好好改造呢。”
想到北山煤矿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爆炸案,煤矿的领导在这里节骨眼上被下放了,云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扰人的小思绪抛开,爬上炕拉出包袱,催促云水莲带她去县城。
云老爷子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担心走路会冻到云裳,又起身披上老棉袄,举着旱烟袋子去大队借牛车,准备送两人去镇上。
云裳赶紧滑下炕,拽着云老爷子的衣摆就不撒手,“爷,我跟你去大队借牛车,我想看看坏分子长啥样儿。”
老爷子最近宠云裳都宠得没边儿了,见她眼巴巴的瞅着他,哪里忍心拒绝,伸手给云裳整理好帽子围巾,牵着她的手就出了门。
…………
这会儿大队部没有看热闹的人了,只有村长和几个队长在会议室讨论着村里的事情。
云裳趁着云老爷子借车的机会,甩着小步子跑到会议室附近,想要看看坏分子是什么模样。哪知刚探出身子,视线却直直撞进一双冰冷嗜血的眸子。
云裳后背一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人手上见过血!
而且还绝对不少!
见云裳似乎被吓到了,那人抹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沾满灰尘的额头,勾起一边嘴角,用力扯了扯嘴边的皮子,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云裳被此人身上阴冷的气息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脖子,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此时如果有矿上小孩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此人就是常年在矿上拾荒的叫花子——吴疯子!
只是此时的吴疯子早已不是瘦骨嶙峋的干瘦老人,而是一位顶多有四十岁,丢在人群中毫不显眼的普通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