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筠从风雅集里面出来就直接去了药铺,又去了几个商铺,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随后急匆匆的冒着风雪回到了城西一个不起眼的民宅之中。
这宅院很小,一共就三间房外加一个单独的屋子用作厨房。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却打扫和摆布的十分整洁,左边规整出了一小块菜地,右边靠近墙根的地方用树枝扎了一排篱笆,里面养了几只鸡,因为下雪,鸡都缩在鸡窝里面。
陆芷筠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了厨房里面,然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的简单,只是寻常百姓家的样子,她进了最东面的房间。
“姑娘回来了?”听到了动静,躺在床上的一名妇人挣扎着想要起来,被陆芷筠赶过来一把按住。
“兰姨不要动了。”陆芷筠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皮帽摘下。
床上躺着的妇人流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奴婢这身子着实是拖累了姑娘了。”她约莫四十岁的模样,面容枯槁,脸色蜡黄,人也瘦的厉害,但是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娟秀的模样。
“我都是你拉扯大的,还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陆芷筠一笑,她褪下了宽大的灰布外袍,露出了里面的窄腰对襟小袄,虽然她的发式依然束着男子的发髻,但是少女的身段被那贴身对襟小袄勾勒的曲线玲珑,衬着她那张风华初绽的面容,真真的是一名清秀绝伦的少女。“我刚刚出去给你买了药了,还买了米和很多东西,至少咱们这半个月不愁吃的了。哦,对了,我还买了两块黄豆糕,很甜的,等一会兰姨把药喝了,再吃上一块过过口,就不会觉得药有那么苦了。”陆芷筠笑道。
“姑娘,你可不能再当了首饰了!”兰姨一急,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这病是积劳成疾,上个月姑娘为了替她抓药就已经当了自己的一对簪子了。
她咳的厉害,陆芷筠赶紧起身去替她倒了一杯水来,“水都凉了,你先压一压,我一会去烧水。”陆芷筠关切的说道。
好不容易,兰姨才止住了咳嗽,枯黄的面容上因为咳嗽染了几分不太正常的红晕。“姑娘。”她握住了少女的手,“奴婢只是您的仆从,您的首饰本就不多,也就是这两年,京城的人觉得姑娘大了,一年京城才给您捎上一件过来,您拢共就三四样东西,还是留着吧。若是将来姑娘寻到好人家出嫁,怎么都要有几件首饰傍身的。”
“你也叫我姑娘了,我若是将来出嫁,京城还会另外准备的,不管怎么说,为了脸面,他们也会打肿脸蛋充上一回。”陆芷筠不以为意的笑道,“但是兰姨只有一个,你若是不好了。我和谁相依为命去?”
兰姨顿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布满病容的眼眸之中晕开了几分雾气。
看兰姨又要掉豆子,陆芷筠赶紧替兰姨拉了拉被子。“好了,你别想那么多了。我没当我的首饰。”她从十二岁起,每年她在京城的母亲会找人偷摸的在过年前捎来一样首饰,到现在也就那几件,还都是旧物件,陆芷筠对这个压根就不在乎,不过兰姨却总是怕她将来去了京城会被人看不起。
“那姑娘是哪里来的钱?”兰姨又急了,“姑娘难道去求舅老爷了?”每次姑娘去舅老爷那边讨要生活费都会受到一番折辱,便是该给的他们都克扣姑娘的,更不要说姑娘为了她去要一点额外的钱了。
“我才不去求他们呢。”陆芷筠灿烂的一笑,“我自己赚来的。”
“姑娘赚的?”兰姨顿时就怔住了。“姑娘连个纽扣都钉不好,拿什么赚的?”她若是身体好,都是她去接一些街坊的浆洗缝补的活计过来做,赚点零碎的铜板贴补一下家用。她也想教陆芷筠一点女工之类的事情,但是每次她只要提这个事情就被老疯子给骂回去了。
老疯子说姑娘的手是最金贵的用来提笔作画的手,不是用来拿绣花针缝补线的。
陆芷筠……
“能不提这个吗?”陆芷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虽然不精女工,但是蓝妈忘记了我会画画了吗?我画了两幅画拿到了风雅集,风雅集的老板可喜欢了。他还请了我明天过去作画,若是作的好的话,咱们就有十两银子的进账,别说是给你看病,就是这个冬天都不用愁了。兰姨,你为我操劳那么久,如今我能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你就等着享福好了。”
“真的吗?”兰姨听的目瞪口呆,“只是画上几笔,便能有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便是去舅老爷那边都要不到这么多钱。“之前那个老疯子教给姑娘的真的这么厉害?”
兰姨口中的老疯子说的便是教授陆芷筠作画的师傅了。
“师傅教的东西就是这么厉害。”陆芷筠笑道,她说完就低叹了一声,“师傅离开之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他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武功很厉害,应该不会有人敢欺负他就是了。”
其实倒不是兰姨对陆芷筠的师傅不敬,而是陆芷筠的师傅在这里住了五年,教陆芷筠作画五年,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人又疯疯癫癫的,所以这里的人都管他叫老疯子,时间长了,也没人特意去问他的名字,都这么老疯子,老疯子的叫着。
老疯子是陆芷筠在九岁的时候从城外的破庙里面捡回来的。捡回来的头几天,大家都以为老疯子是活不下来了,因为他浑身是血,双腿经脉寸断,都快没一个人形了。大家都劝兰姨将这个人赶紧扔了,免得死在家里晦气,只有陆芷筠固执的认为他能活下来。兰姨又是一个性子软的,虽然陆芷筠只有九岁,但是她几乎不怎么忤逆陆芷筠的话,她找来了大夫把那个老疯子死马当活马医,就这样花光了她们两个人所有的钱,日子过的越来越拮据。
别说,老疯子命大,还真就挺过来了,只是先开始他连路都走不了,直到一年之后他才拄着双拐能到处溜达了,再过一年,双拐已经可以丢开,到了第三年,他健步如飞,几乎看不到丝毫当初腿上经脉寸断,双膝骨折的迹象。
老疯子为了报答陆芷筠,便教授了她画画的技艺。
蓝妈记得老疯子有一次喝多了,说自己书画剑术乃是三绝,世人只要学会其中一样就能独步天下,而陆芷筠一人就学了书画两样,加以时日,必为天下书画之尊。
蓝妈只当他又在疯言疯语,全然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似乎老疯子的牛皮虽然吹的有点大,但是姑娘学的那两笔画也的确有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