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清晨,鸡鸣狗吠。
林启一路打着瞌睡去见周充。
近来,他每天阅览周充交给他整理的文书直至夜深,跟着周充出门的次数也变少了。
今天一大清早,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他昨夜错过的消息。
“我交给你的东西,你都看完了?”周充坐在书案后,略微抬了抬眼皮,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
他正在写信。
“大……人。”林启一开口,就打了个呵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见周充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他才悄悄拧了一下大腿,让自己彻底清醒。
“回大人,我全部看完了。”
周充毫不啰嗦,直接问:“橡城卫府统军李年告急几次?”
林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周充做出了提醒,他依然想不起李年这个人。
“三次。”他瞎猜一通,企图蒙混过关。
对此,周充似乎毫无察觉。
“容州军督府回应几次?”
林启愁眉苦脸,结巴起来:“一、一次。”
周充终于停笔,抬头看向林启。
“如何回应?”
林启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周充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军督府没有回应,是零次。”
林启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周充。
他这几日看文书看得头昏脑涨。周充在时,他还能得到一些指点。周充不在时,他就只能通读一遍,懂得个大概。
“我错了……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冲动,横冲直撞带着碧螺姑娘去见蒲冰。我应该先禀报大人再行动。我错了,大人别罚我了,好不好?”林启越说越激动,因为熬夜而变红的眼眶衬得他憔悴又可怜。
周充面不改色,将半干的信纸放到一边,又另取了一张新纸,准备接着写下去。
“为你的鲁莽,我已经罚过你了。我让你看那些文书不是在罚你,而是在养你的心性。”他解释说。
林启一听,惊奇不已,脱口说道:“罚过我了?什么时候罚的?”
周充一改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出言戏谑。
“看来,是罚得还不够。”
林启心里着急? 脑筋也转得快些。
“难道……碧螺姑娘前阵子说,客店夜夜有杀手来犯,大人让我去客店盯梢? 接连三天通宵不睡? 就算是罚我了?”
“罚是罚了? 你是否改过,我还看不出来。”周充算是承认了林启的说法。
林启松了一口气,忙说:“改!我早就知错了? 也早就改了。大人放心。我还以为那次盯梢是为了查明夜袭客店的杀手是什么身份? 算是任务,不算惩罚呢。”
周充沉默不语,并未反驳。
夜袭客店的杀手显然是冲着王妧去的。然而? 那些人并不知道王妧不在客店。
他原本无须担心王妧的安危? 却怕她回到客店后只见到一地狼藉。
好在? 燕国公府并不弱小。莫行川很能干? 把客店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还没来得及查清楚杀手的来历? 就被莫行川点破? 悻悻收手。
王妧或许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或许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了半天,林启的瞌睡终于消失,猛然察觉到周充的失落。
为了分散周充的注意力,也为了弥补他昨夜无法跟随周充出门的遗憾? 他提起另一个话头:“大人昨夜见到王姑娘了?”
周充看了他一眼? 没有马上回答? 自顾自提笔写了几个字? 而后才点点头。
“那……王姑娘可还好?”林启兜了一个圈子,问了几句套话。
周充边写信边点头。
林启脸上一喜,又问:“客店其他人也还好?”
“碧螺很好? 你不用担心她。”周充头也不抬。
林启被戳破心事,嘻嘻一笑,故意说:“我可不止问她一人,我还问谭漩呢。”
周充不再说话。
林启确实被磨炼出了几分耐性,言行举止变得稳重许多。
“大人很久没有见到王姑娘了,昨天肯定相谈甚欢。就是……客店人多,大人要逐个应付,那可不得累坏了?特别是那个莫行川,说起大道理来,一句接着一句,叫人听多了也心烦。大人下次去见王姑娘,千万把我也带上,我替大人应付他们。”
周充想起昨夜莫行川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可一想到王妧严词拒绝他的提议,他又有些无奈。
王妧不想让赵玄死,无论由谁动手。
知晓浊泽障鬼台秘密的人屈指可数,除了鲎蝎部首领,还有靖南王,还有皇上,如今,又多了他周充。
皇上命他保守秘密,他不得不遵从。
他只能对王妧说出秘密的表象:让赵玄死去,死在浊泽里。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妧竟然说出一个可笑的理由,想保住赵玄的性命。
即使他表明这是皇上的秘密旨意,王妧依旧没有动摇。
周充暗叹一口气。
他利用了王妧的软肋,赵玄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或许,他心狠一点就能赢……
“我太久没见她,已经摸不准她的心意了。”有些心事,他只能对林启倾述一二。
“那大人你常常去见王姑娘不就好了,也带上我。”林启顺着周充的话提出建议,把重点放在后一句。
“常常?”周充重复一遍,又否定说,“最近是不能了,我要去郁州一趟。”
林启不明白,周充怎么突然想到郁州去。但他知道这个决定和王妧有关。
果不其然。
“王妧提醒我,郁州武库出事了,但是,郁州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总督府是知情不报、还是毫不知情,我得亲自去查一查。想必,这一趟会有许多收获。”
林启听懂了一点:“皇上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等我们查清楚,就有人要倒霉了。”
周充对林启的反应很满意。
“那些文书,你也不算白看了。回去补足精神,收拾一下,你也跟着我去。”
林启领了命。听见周充夸他,他的高兴都写在脸上。
忽然,他又想起一人。
“上一次,蒲冰请我去赴宴,我没有去。我打听到,她的医馆就要建成了,接下来肯定会有许多麻烦。大人说过,我们不太好明着插手。如今我跟着大人出门,就没人盯着她了。”
周充没有过多计较。
“有王妧看着,她死不了。”
林启便抛开此事,回屋补足睡眠,为接下来的鞍马劳顿做准备。
周充独自愣神一会儿。
而后,他悄悄撕毁只写了几行字的信纸,重新动笔。
令他分心写错字的不是林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