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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棣陷入了沉思之中,简清理解,赵棣在犹豫,要不要把更深一些的事情告诉她。几个呼吸之后,赵棣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胡惟庸案’,你怎么看?”
简清想了片刻,将从她父亲那里听说的事情归纳整理了一下,道,“殿下如果不是因为胡惟庸案,如今想必还在凤阳,不能就藩,我说得对吗?”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显。特别是对于朝中事,赵棣可以议论,但简清不能。嘉佑帝想用儿子取代功臣镇守边关,其心思天下皆知。
简清与赵棣不过数面之缘,对赵棣并不了解。
如果不是为了想要掌握招红杀害王璞的动机,简清恐怕还不敢把刚才的话说出来。
但,对赵棣来说,这小仵作着实是聪明,且有着与其身份年龄不相匹配的见识。
小仵作是穷酸一些,不过,看在她聪明的份上,赵棣也愿意多担待一些,他点点头,“接着说。”
说什么?说你爹的坏话吗?
简清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气,“殿下,徐铎是淮西人?”
嘉佑帝祖籍淮西,朝中功臣泰半都是最早追随嘉佑帝的淮西人。
“不错!”
简清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赵棣也不再逼她,“十三年前,你父亲简冲乃大理寺寺正,掌审理具体案件和到地方复审案件。当时的大理寺卿便是徐铎,他见你父亲清明廉政,审理案件一丝不苟,慎之又慎,十分爱惜,便提拔你父亲为大理寺少卿。初从五品,后正四品。”
简清道,“嘉佑九年,天生异象,世称星变,皇上要天下人士指出政治或不公之处,国子监生叶伯巨上书,‘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皇上看到后,怒不可遏,欲手射之。时任丞相的李善长将叶伯巨投入了大牢,原本想趁机救其一命,谁知,叶伯巨死在了狱中。刑部给出的结论是畏罪自杀。我父亲亲自去查叶伯巨的死因,才发现叶伯巨分明是被人勒死。”
简冲查出真相后,自己反而被投进了大狱。他性格耿直,坚信自己查得的真相,不肯更改卷宗。徐铎因此受到牵连,眼看提拔自己的人将因自己的固执而丢官弃爵,或将发配边疆,简冲不得已,不得不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低头折节。
简冲被夺官,从士族被贬为贱户,执贱役十多年,但依然不堕凌云之志,在这皇权不达的边远山城之中,,雪冤禁暴,以一己之力,为民撑起一片青天。
“不错。”赵棣道,“为贱民,执贱役,你弟弟即便天赋出众,将来也不可能会有机会入学出仕,最多也只能识得几个字而已。而你,原本金陵城中贵公子,却只能在这尘沙漫天,滴水成冰的边城之中,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你甘心吗?”
简清怔怔地看着赵棣,“殿下想说什么?”
“你父亲一直想报答徐铎的救命之恩,而徐铎这些年在京中想尽办法营救你父亲,如若不然,这一次,也不可能会在名单之中。”
“殿下说,这名单是假的,因为里头多了徐铎此人,那么在殿下的心中,真正的名单里,是应该有徐铎,还是不该有徐铎?”
赵棣没有说话。
简清继续道,“两个月前,我父亲是在北泉村的河边验尸时,被人推了一把,跌坐下来,把尾巴骨摔损了,一直到现在卧病在床,动弹不得。而我,之前三次差点死于他人之手,今天在弄玉楼庆功时,又有人朝我下手,若非偶然,今天死在弄玉楼的人,便是我,而不是李班头了。”
弄玉楼的案子,赵棣早就听说过了。的确正如简清所说,若没有击鼓传花一节,那杯酒就应该由简清喝,那今日死的人便是简清了。
简清怀疑向她和她父亲下手的人是京城中人,不想她父子继续活着的人。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棣虽然有点失望,但并未强人所难。
简清非常惊讶,她拒绝了赵棣的要求,赵棣居然没有拿她怎么样。这个人虽然小气,但其胸怀却不可估量。
简清站在门口看赵棣的马车缓缓地离开。她拢着手,头顶上的灯笼在风中吹得摇来摇去,她的影子也跟着在地上来回晃动,就如同一个酒醉之人站不稳。
父亲应该是不想她去金陵的,如若不然,赵棣也不会在她的家门口等她了。
的确如此,半个时辰前,简冲在床上跪着给赵棣磕头请罪,“犬子年幼,京中之事,人际关系,她一无所知。徐大人的恩情,贱民只有来生再报了。”
赵棣靠在车壁之上,他没有想到,简冲连他的赏赐都没有要,大约是担心,拿人的手软。这一点,简清倒是很像她的父亲,简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简清一样没有拿何氏米行一百两银子的酬谢。
简家一门,便是贱籍,也依然清贵。
“爷,那小仵作怎么也不答应了?要不要小的再去找她说说?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不必。”赵棣揉着眉心,她很聪明,只怕在家门口看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必定是她父亲没有答应,他才找上她去。
“那怎么办?”
“她迟早会去的,明天,我们再去一趟。”
“啊?好!”
这算得上是三顾茅庐了。
简清坐在父亲床前的脚踏上,将今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孩儿明天一早去李班头家里看看,尸体今天晚上会挪过去,也不必再检验了。孩儿只是觉得,若非孩儿,李班头也不会死。”
“你是如何笃定,凶手想要杀的人一定是你呢?”
“之前三次,孩儿差点死在了凶手手上。”
“是什么样的凶手?清儿,为父应是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觉得,如果是燕王要你的命,你如今还能活着吗?”
如果是燕王?简清想了想赵一和赵二两人的身手,弄死十个她都有多余,她摇了摇头,“应是不能。”
“为父今天也在想,在河边的时候,到底是谁对为父动手了?原先为父也和你一样,想到会是京中的人,后来为父觉得,怕是有失偏颇。”
简清抬起头看着父亲,“爹爹,就算朝我们不是京城中的人,难道京城中的事,我们就能置身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