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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禅房内,枯闲停下手中的木鱼来,定定地看了一眼赵雯,耸眉道:“赵施主,你这条性命着实是太金贵了,先是碧柯沉血丹,现在又是冥池血玉,都要用到你身上来了。”
他收敛心神,默念了一段经文,接着从口中吐出一块玉佩来。那玉佩青红相间,青如凝碧,红似泣血,倒似个仙芝一般,煞是好看,却又有一股寒气从中蹿出,让人忍不住一阵哆嗦。枯闲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想我九死一生得来的这块冥池血玉,却要用在今日了,若是让鬼凌和阿芙二人知道了,也不知会做何感想呢?”
枯闲心念一动,便有一股耀眼无比的金色光芒出现在他的掌心里。那金光如此强烈,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窒息之感。金光涌进那冥池血玉中,冥池血玉立时发出一声轻吟,接着发出炫目的青、红二色光芒来,竟从枯闲手中挣脱,猛然蹿到了空中。枯闲伸手朝那冥池血玉一指,便有一道金光朝着那四处乱窜的冥池血玉追去。那金光去得极快,眨眼间便追了上去,只一顿,便将那冥池血玉裹在了其中。冥池血玉发出一声哀鸣,在那金光中左冲右突,却始终逃不出来。半晌,终于没了声响。
枯闲混沌一片的双目中蓦然亮起一道奇异的光彩,便见一道隐约可见的波纹在这禅房里弥漫开来,好似粼粼的水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这安静的禅房中,便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来,宛若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中,立时炸成了一团。赵雯的身体竟缓缓地飘到了空中,直往那裹着冥池血玉的金光中投去。那金光猛然涨大开来,竟如巨口一般将赵雯的身体吞了进去。
而枯闲眼中的光彩越来越甚,原本的混沌之色都被挤到一旁,终于消失不见了。而空中那涨大开来的金光,竟然又再次收缩起来,最终竟然只有弹丸般大小,便如晨星一般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而枯闲眼中奇异的光彩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黯淡来。
而那金光中,赵雯竟猛然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是?
她心下一惊,茫然地朝四周望去。只见一张檀木桌子旁放着一圈清漆的木凳,那桌上摆着一个托盘,内有一些碎嘴之物。一张简陋的床靠着墙角摆放着,床旁边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光滑的铜镜,四周则错落有致地放着一些胭脂水粉。
这是我自己的房间。她心下道。
赵雯走到那面铜镜前,看着镜中唇红齿白一髻如云的佳人,心下竟没来由得生出了些许顾影自怜的感觉来,便有些黯然道:“也不知小师弟和玉成哥哥现在何处,他们都要平平安安的才好。”
她在那梳妆台前站了一阵,忽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好似在梦里一般,我分明记得自己应该睡着了,可为何却偏生站在了这里?”
自然无人应她。
蓦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赵雯心下一惊,便怯生生地问道:“谁?”
门外立时传来肖无言的声音,急道:“师妹,你快开门!”
赵雯听出他语气中的惶急之意,立时趋步上前打开门来。那肖无言手执玄铁重剑,身上血流如注,见赵雯打开门来,便一头闯了进来,道:“师妹,贼人突袭我百炼堂,前山弟子正纠缠着他们,我方才去了一趟,发现他们委实厉害,只怕抵挡不住。你快收拾一下,我护着你冲出去。”
赵雯听闻此言,便急急地赶到梳妆台前,从那抽屉中寻出一个小小的香包来,贴身小心地收好,却又欲再拿些别的事物。肖无言一见,便道:“师妹,带上你最重要的东西,那些寻常俗物便丢在这里吧。”
赵雯点点头,又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香包,道:“大师兄,我们走吧。”
二人便鱼贯而出,到了外面的走廊里,肖无言脸色蓦然大变,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妹,你先走,出了此处便直往东去。到了白马寺中,有那三位高僧坐镇,便真的安全了。”
赵雯道:“那你呢?”
“他们已经来了,我先挡他们一阵。”肖无言将手中的玄铁重剑狠狠地搠到了地上。
“不,要走一起走!”赵雯拉着肖无言倔犟道。
肖无言立时露出笑意来,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牵强,他道:“师妹,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我虽为师兄妹,但在我眼中,你便似我的女儿一般。我很高兴你如此懂事,但现在,且听我这一回吧!”
“不!”赵雯心知肖无言已萌死志,她咬着嘴唇,死死地拉着肖无言不放,眼中的泪却忍不住下来了。
她的睫毛上沾着些许泪珠,泪痕润湿了腮边那若有若无的浅浅少女红,就像风中舒展开来的凝露牡丹一般,将生命的艳色在此刻疯狂地释放了出来。她抬眼望着肖无言那满是胡渣的脸,那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道:“大师兄,我不走。”
便见前山一道炫目的紫光直往这寒霜谷中来了,肖无言心下一凛,道:“师妹,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在泉下如何去面对师父?还有,小师弟和玉成小子又待如何?”
赵雯的身体便轻轻地颤了颤,忽又涩声道:“他们二人会理解我的。”
她竟转身朝厢房中去了,肖无言一见,脸上满是苦涩,终于无可奈何道:“若我有这样的女儿,倒也不枉此生了。”
他便将搠入土中的玄铁重剑拔了出来,缓缓地踱到走廊外的那一片开阔处。
那道紫光到了近前,便落到了肖无言对面。
只见来人年约四十,面色平和,眉目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身上一件月白的素布长衫,倒给人一种出尘的飘逸之感。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似一座岿巍的山岳一般,虽无任何动作,但肖无言却感到那厚重而肃穆的“人”字扑面而来。
来人正是万神殿的大长老曾嵘。
曾嵘打量了肖无言一番,便道:“肖修士,我万神殿素来爱才,不若你弃暗投明加入我们,以后横扫此界,共谋一统,岂不快哉?”
肖无言冷哼一声,并未开口,只是将双手在玄铁重剑的剑柄上挪了挪,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曾嵘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脸上倒露出笑意来,道:“我素闻你百炼堂有三大绝学,只是从未有机会见识一番,只怕以后亦不会再有机会。今日,便好生向你讨教一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了。”
话音方落,他浑身的威压突然释放出来,便似一条湍急的长河、一片浩瀚的大海,顷刻间便朝着对面的肖无言席卷覆压了过去。
肖无言面色凝重,面对曾嵘蓦然释放出的汹涌而来的无匹威压,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为之一冷。他如坠冰窟一般,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太可怕了!他心下暗道,化生诀被这一激,也立时流转起来,便有一股柔和的暖意从体内传来。
“你怕了。”曾嵘意味深长道。
彼时四野岑静,薄云轻翳,便有一抹溶溶的天光朝四下里垂了过来。
“我诚然怕了。”肖无言仰头望了一眼头顶瓦蓝如洗的彼苍,旋即又低下头来。
他看着手中的玄铁重剑,倒露出笑意来,好似自顾自道:“老伙计,你可怕了?”
“去死!”他蓦然暴喝一声,手中的玄铁重剑化作一道晦暗无比的黑光,直朝着对面的曾嵘席卷过去。便见满庭怒风嘶吼,动荡不安。天光都好似被扭曲了一般,变得黯淡起来。
化生诀运转到极致,这一剑在这满庭的朔风中乍现即逝,便有一声激越的剑啸弥漫全场。这剑啸声,好似从漫天云彩间纷纷扬扬而来,带着愤怒和不甘,在须臾间撕裂了所有的痴狂,直透进那道黑光中去了。
始即杳杳,终归冥冥。
那道晦暗无比的黑光,激越暴烈,在这空旷处只极尽迷惑地一现,便似消失了一般,再难寻到任何雪泥鸿爪。便有六道黑光凭空出现在曾嵘的身周,顷刻间就将他淹没了进去。
却有一团炫目的白光猛然出现在曾嵘身上,接着便宛如一朵素雅的花骨朵儿一般绽放开来。曾嵘身处其间,好似天神一般。便见无数道白光,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直往对面的肖无言激射而去。
面对铺天盖地的白光,肖无言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玄铁重剑护在身前,化成了一片剑的海洋。每有一道白光袭至,便立时响起一阵金铁相交的丁零声来。肖无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那片剑障被磕开了一道缺口,蜂拥而至的白光立时淹没了他。
这天地间便又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静,曾嵘看着对面血如泉涌的肖无言,缓缓道:“化生诀竟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让人失望。”
他便转头朝赵雯所在的厢房望去,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