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她可不可以认为其实带杜锦绣来是次要的,其实最后严氏跟她说的话才是重点?
那是不是说明,当时那些她所看到的温情,其实也是有的,只是因为七夕当时太过惊讶,所以错过了背后的意思。
七夕想那一瞬严氏是哀伤的吧,心里的痛无以言表,她想她明白了严氏临走之前为何会选择跟自己告别,以那样一种隐晦的方式,因为她只能跟自己告别。
是的,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名义上跟她有各种各样关系的人,包括曾给了她最大的依恋后来也给了她最大伤害的丈夫,她都不能去告别。
而自己,这个与她有着奇异缘分的人,竟成了她唯一的选择,想不出那时候看着自己的严氏,是不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是不是心里有很多没法出口的话,那一瞬间充斥在心间。
最后悄悄地离去,也许走的时候也曾驻足在哪一扇门前,心底涌起的是不舍,是曾经相处过的一幕幕,是一再地希冀却又失望,然而到了最后还是毅然决然离去。
那天在街角,落日余晖下马车渐行渐远,在一片温暖又模糊的橘红色中,最终晕染成一个寂寥的背影,挥着手离去,再不回来。
捏着手里的那张纸,七夕抿着唇走得很快。
这头一大早所有人都没有睡好觉被折腾起来了,七夕云朵自去找人,而赵源也匆匆跟着沈承怀出门往沈家大宅去的时候,老宅也乱了。
其实今儿个老宅没有几个人在,老沈头张氏昨儿个都住在了那头,原本要回来的时候,老沈头撑着还留有最后一点儿清醒的意识发了话,让大家伙儿都在那儿住下,说是第二天一起吃了团圆饭再回来。
却偏偏把沈承业和于氏给撵回来了,要知道最想住在那大宅子的就是于氏了,她哪里肯干,可老沈头已经被扶着去歇着了,她也被丈夫拉了回来,说是家里不能没人看着。
原本心里头就极度不满,回来之后更是摔摔打打抱怨个不停,指使着丈夫烧了炕带着一肚子气就睡下了,只是睡前还惦记着,等明儿个一早就早早起来过去镇上,她这个婆婆可要好好摆一摆谱,媳妇茶一喝,这往后可就有人伺候她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于氏倒是很快把先头的那点儿不满给抛开了,一宿睡得还挺好的。
只是一早于氏还没睡醒,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老觉得有些不自在,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丈夫竟然衣着整齐地坐在一旁满眼血丝地看着她,顿时吓得清醒了。
“你这干啥呢,大清早的不睡觉吓人呢啊?就是要去镇上这也太早了。”于氏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往外头瞅了瞅,看天还暗着,就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就想要翻个身继续睡觉。
于氏还困着,说完了抱怨的话就没理丈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错过了丈夫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
“起来吧,东西收拾好了。”好半天,就在于氏都要迷糊着再睡过去的时候,沈承业才说话了,只是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听在于氏的耳里就好像是有什么在磨着一样刺耳。
“你说啥呢?”于氏再次被吵醒,彻底来气了,拿被子蒙着头不耐烦地嚷了一句,“这才啥时辰啊,你大清早的折腾啥,你不睡我还睡呢,别吵吵了。”
说着就保持着头被蒙住的姿势继续睡觉,根本不去理会她以为大清早就发疯的丈夫。
沈承业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子,心里头难受得厉害,他对妻子的感情很复杂,他知道妻子做错了很多,可怎么都是为他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从刚嫁给他的那个少女到如今这个年纪,要是真的休了她,往后的日子让她咋过?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要是有可能,他真的希望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那么窝囊,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说到底,沈承业从知道不得不休妻开始,就一直在自责,他知道妻子曾经做过的事儿不能轻易被原谅,但他也有错,娶了这个女人,却因为他的窝囊让她一错再错,到最后无可挽回。
沈承业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妻子,可视线明明落在她身上,却像是透过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一样,眼里满满的都是哀伤。
“沈承业你到底想干啥?”于氏即使是隔着被子,还是被他看得身上发毛,还从没看见过丈夫这样子,皱着眉头想不理他继续睡觉,可到底还是没法忽略那视线,就气得霍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你诚心不想让我睡觉是咋地,你到底是吃错啥药了,我就想睡个觉咋地了,待会儿起来还得去镇上呢,待会儿那老多人,咱还得喝媳妇茶,你不让我睡好了去了睁不开眼睛,你到底是要干啥,啊,你想干啥?”
“......”沈承业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可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妻子,没有媳妇茶了,她不能去喝媳妇茶了,因为她马上就要被休了,不,该说是早就被休了,那休书是早就写下的,只是怕沈敬博的亲事生变故,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而现在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他现在心里满是不舍,可他必须在他爹回来之前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不然他怕他爹回来会说更难听的话,这个家里除了他没有谁在现在会在意她的想法了,到那时候她会更难受。
她怎么就没有留意到,昨儿个他爹娘喜宴结束后都被安排在镇上住了吗,今日新人敬茶根本就不会等着她去,他爹在喜宴开始之前就嘱咐过他了,让在今儿个一早赶紧把人撵走就去镇上,要不等他回来看人还在,就把人打出去。
一夜没睡的脸上极为憔悴,沈承业苍白着脸没说话,有些颤抖地把一旁的休书拿过来,轻轻放在妻子身前。
于氏随意瞟了一眼,却根本没看上头写的啥,再说她也大字不识几个,就不耐烦地一把挥开,气急败坏看着反常的丈夫,猛地伸手推了一把:“你干啥,你到底想干啥,你是一大早就非得发疯是不?啊?”
还是像往常一样火了就不管不顾动手,于氏对着自己丈夫动手已经成了习惯了,沈承业也从来都不会还手,这次也一样,沈承业尽管被大力推得险些摔倒,却依旧没有生气。
只是头越发地低,声音也越发小了,然而还是说道:“这是......休书。”
“啥?”因为丈夫那窝囊的姿态,于氏横眉怒目地看着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又问了一句,然而那声音虽小其实她还是听清了,愣了一下,才傻傻地问了一句,“你说啥?”
眼睛没去看那放在那里的东西,而是盯着低着头的丈夫,显然于氏以为自己这是听错了。
深吸一口气,沈承业终于抬起头来,眼里血丝遍布,看着妻子的眼神浓烈而哀伤:“我说,这是休书,是我写给你的休书。”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沈承业终于说出来了,从此,他跟这个过了十几年的女人再没有关系了。
“你写给我的休书?”于氏还是那副愣怔的表情,好像从刚才的话来还没有缓过神来一样,慢慢地仿佛傻了一样重复着沈承业的话,只是那眼神却是盯着沈承业,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在撒谎一样。
然而沈承业这次没有再回避,他好像先前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一样,只会维持着这一个姿势这一个表情,任由于氏那么探究地看着他,却没有了别的反应。
“你说你休了我?”好半天,于氏才像是刚听懂他的话一样,脸上迷茫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下一刻却是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嗷地叫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一把捞过旁边那休书,直接摔到了沈承业面前,尖声质问,“你给我写休书?沈承业,啊?我没听错吧,你给我写休书,你要休了我?你沈承业要休了我?”
七夕到了沈家大宅的时候,看门口并没有太多的人,听里头剩下的仆人说,闹哄哄的人刚散了没多久,来收宅子的人已经走了,一早过来是告知他们一声,让他们今日就赶紧搬出去,人家这宅子马上就要收回去。
沈承怀即使是先回来了,却也并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七夕,这看见七夕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七夕直奔主院去了。
一帮人往里头走,七夕忍不住留意了一下,发现现在在这宅子里伺候的下人,几乎都是大房回来之后在镇子上雇佣的,原本跟着严氏一同来的那些严家老人,一个都没有在这里,当然也一定不会在那租来的宅子里,想来早都跟着严氏一起走了。
而剩下的人,脸上眼里全都是慌乱,显然一早的事儿让所有人都傻了,并且这也不是可以瞒得住下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