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祥瑞

    

    晋州，寒山点点。

    大运河越加开阔，涛涛汤汤，似大地上一条游龙，蜿蜒八方，纵贯天下，龙首最终将落在天下之正中，

    含天都如宝珠。

    昭云四十八年将尽时的晋州到天都间的大运河上，两岸越发的萧索，处处都是瑟瑟之气，但河面上却越加热闹起来。

    因为离天都近了。

    大夏列州，以天都为中心，大运河是天下漕运的关键之一，承担着巨量的运输，越是靠近天都这一天下核心，承运量越是恐怖。

    据闻，到了天都城外时，大运河之广阔不逊大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船只如鲫，不可胜数，每日将不可计量的物资输送进入那座天下之都。

    大运河过境晋州之后，是和州。

    和州和它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既不广大，也不富饶，历来甚至没出过什么名传千古的盖世人物。

    当年大夏太祖皇帝肇基登极之后，分封天下十九州列王，和王也不过是太祖皇帝一名不算出色的儿子。

    倒是在和王一系之中，曾经出过一代和王，颇有干练，在大夏曾经经历过的一次逆乱之中，挺身而出，首先兴兵勤王，为天子之藩篱，虽未能扼住逆乱之兵峰，却也甚有功劳，事后得到天子嘉许，赐予重赏。

    那重赏之中最重的一项，传闻是天子亲手所书的一道金书铜券。

    非谋逆之大罪，可恕死！

    大夏太祖皇帝立国之后，曾为肇基之功勋赐下一批恕死之金书铜券，而继此之后，从未再赐予过，那一代和王受赐金书铜券，可谓是重开先河。

    船上，

    乘青遥与柳公对饮，听着柳公闲谈，听得此事，不仅微微皱眉，下意识问道：“柳公，那一代和王得到金书铜券的重赏，是因为首先兴兵勤王，抵挡了一次谋逆？莫非，就是你说过的，晋王一系，曾经是找过反的……”

    柳公含笑不语。

    柳公曾经提到过，晋王一系，为天下列王之权重，首屈一指，甚至犹在楚王一系之上，因为晋州地处要害，富源广阔，资源丰饶，人口众多，经年历久之下，难免生出些多余的心思，因此曾经有过一次大逆不道之举动。

    只不过，乘青遥虽然也算是读过一些典籍，却不曾在史策中见过记载。

    当时，柳公笑他毕竟年轻，

    有些事，能刻在史书里吗？

    此刻，柳公笑而不语，乘青遥便知道，和王一系得赐恕死金书铜券，必然就是晋王一系逆乱造反的那一次。

    略微思忖，乘青遥便也笑道：“什么金书铜券，恕罪免死，我是不幸的。昔年太祖皇帝缔造大夏，肇基建极之后，也曾大赏功勋，赐下的金书铜券共有三十四块，甚至我听闻，其中最为珍贵的一种金书铜券，有太祖皇帝亲手刻下的‘恕死九次’四个字！

    可是……”

    可是，

    那得到三十四块恕死金书铜券的功勋，其中包括列王，后来，仅在太祖皇帝有生之年，便因罪而死十五人！

    而后，历代天子期间，又有一些功勋世系获罪而诛，所谓恕罪金书铜券，全然无用。

    更有一些掌握恕罪金书铜券的功勋后裔，不得不战战兢兢，主动上书天子，自称无功而徳薄，不敢继承先祖传承的恕罪金书铜券，因而要归还给天子。

    天子一番退让，三让三退，终究收回了恕罪金书铜券。

    总而言之，所谓免死，不过是扯淡。

    遥遥的，

    船在大运河上行驶，彻底出了晋州地界，进入到和州境内。

    乘青遥想了想，说道：“和州地域不广，运河水道也不长，我们可以很快穿过。而且……和王一系手中，竟还有一道恕罪金书铜券，我总觉得和王一系有些不祥的预感……”

    的确，

    他忽然有种预感，这和王一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我们便不在和州境内停留，径直穿过，达到景州时，再稍作停留，补充一番物资，然后一口气直抵天都！

    柳公意下如何？”

    柳公晃了晃白皮葫芦，笑道：“酒尚足，不必停。”

    当下，船过和州。

    越是往天都方向，天候渐干，也更添冷意，不时有雪雹，幕天席地地扫荡下来，洋洋洒洒，没入涛涛运河之中，倒也是一番胜景。

    大运河上的船流渐趋繁织，即便喝道越来越宽阔，也渐渐有些承受不了从四面八方河流涌来的船只。

    不时有大夏的官船在运河中心穿行，严格管理着运河中船运的秩序。

    凡是前往天都的船只，一律靠河道北侧而行。

    凡是从天都离开的船只，一律靠河道南侧而行。

    乘青遥一行的小船，自然在运河北侧，拥在船流之中，往西北方向，天都的方向而去。

    不日之后，

    船抵一座大城。

    此座大城，颇为繁华，几乎港口开阔，几乎不逊于楚州岳阳城。

    “这边是抵达天都之前，扼守在大运河上的最后一座中转港口，休屠城。也是景州仅次于景王城的大城。”

    乘青遥立在船头，惊叹道。

    “太祖皇帝第十子，攻略景州至此，敌军负隅顽抗，血战十八日，终于攻克，大军入城之后，意欲屠城，这时太祖皇帝令到，命令禁止屠城暴行，并将此地重新命名为休屠城。后来，太祖皇帝的第十子封为景王，立景州，这休屠城也在其中。

    等太祖皇帝兴修大运河，河道正经过此地，这休屠城成了抵达天都前大运河上最后一处大港，变得繁华富裕，每年为景王府带去的收益不可胜数……”

    在这休屠城，

    乘青遥一行稍作停留，柳公并未下船，便在船上看守着小草所化的蛇蛋，而乘青遥迅速登岸，购置酒水肉食等等，然后回到船上。

    他们并不多作停留，继续出发！

    昭云四十八年快要结束了，

    昭云四十九年的元日，即将到来。

    在那之前，乘青遥希望能赶到天都。

    这是仙子姐姐给他指的路，

    去天都！

    终于，

    这日，雪大如席。

    一座巨港，呈现在河道尽头。

    那巨港之后，沉沉的雪天大幕下，伏着仿佛一头荒古巨凶的庞大影子，巍巍然然，震撼人心。

    雪天之下，

    那是一座雄城。

    是天都。

    如晦如渊，耸然而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