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车发出沉闷的轰鸣,旋杆高速旋转着复位,在刹那间将积蓄多时的扭力尽数倾注到弓弦上的重型弩矢中。一道阴沉的雷霆挣脱了束缚,在身后带起一道烟尘,咆哮着扑向埃修。
好快!
这是埃修脑海中的第一想法。他甚至以为那是地狱修女激射出来的黑键,可声势犹然过之。来不及判断轨迹,狂风激荡之间,弩矢已然伴随着弓弦铮鸣的余音逼至眼前,埃修甚至能够清晰地分辨三棱箭簇上每一个凶险的棱角。这一次风声不再是预警的信号,而是死亡的先兆!狙杀者完美测算了焚野绝强的脚力,他只是砸下木锤,然后埃修便挺着胸膛,恰到好处地在弩矢飞行的路径上迎接。闪避已是奢望,焚野与弩矢间夸张的相对速度抹去了埃修任何辗转腾挪的可能。
只能硬接!
狼斧的重量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成了累赘,唯一来得及动作的、也是距离弩矢最近的是埃修的左手。间不容缓之间,埃修抬手,微曲的五指迅速在弩矢四周就位、扣拢。然而弩矢来势之迅猛、冲力之强劲远超埃修的预想,左手掌心在与箭杆激烈的摩擦中被撕裂,随后从虎口开始,每一根手指之间的指蹼都开始绽裂,愈合,随后再度绽裂。鲜血被两端互相倾轧的暴力冲压成细小的血柱,肆意地迸溅。
埃修终于是没让弩矢挣脱自己的掌控,但是他自己并不好受,巨大的冲撞力量直接将他掀离焚野的马背,重重地摔倒在荒芜的草地上,甚至还翻滚了几圈才完全抵消掉弩矢上附着的冲力。然而焚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骑主已经脱离,或者是刻意地不去察觉,只管一门心思地往前冲。须臾便拉远了距离。
好在这时后方的半群野马也已经赶到,埃修起身,瞅准时机跳上一匹公马,朝焚野发出一声阴沉的唿哨。焚野健硕的身躯一僵,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放慢了速度,等着埃修跳回自己的背脊。
埃修重新回到焚野背上,侧目望向弩车,发现那名中年人并未有重新击发的打算,也不看埃修,只是站在弩车旁沉吟。埃修猛然醒觉到自己左手依然死死攥着弩矢,血迹如同凝固的熔岩,将箭杆与手指牢牢地黏合在一起。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剧痛一阵一阵地起伏,短时间内看来是无法动弹。
这帮伏击者,究竟是什么来路?埃修举起狼斧,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将弩矢的两端斩去。这是他自这场惊险的被截杀中唯一“缴获”的战利品,更是一次寻根溯源的契机。这群雇佣兵不仅针对他进行了严密的战术布置,甚至还能架设起弩车这般威力强悍的攻城武器。背后势力之庞大难以想象。他现下姑且是摆脱了伏兵的纠缠,却开始感觉到头什么?”
“学会承认自己的失败。这次杀不掉,下次再杀不就行了?死了一个儿子,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堂堂大军阀,难道只能找母马发泄?他如果还是没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与理智,建议你找机会做了他,自己取而代之。说不定那位神秘金主会重新光顾北部草原。当然了,如果需要人手的话,可以雇佣我与我的手下,保证手脚干净利落。”男子丝毫不理会骑手愈发阴森的注视,“如果没什么事,请回吧。艾瓦索德堡的斥候应该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了,我现在还不想跟瑞文斯顿的正规军正面冲突,所以到时候可能会帮着他们揍你,别让场面太难堪,多不好。哦哟,”男子瞥了眼骑手身后的迦图骠骑,笑出声,“这里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懂通用语吧?”
“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骑手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调转马头,领着骠骑兵扬长而去。中年人收起自己脸上虚伪的笑容,冷漠地注视着马蹄扬起的纷乱烟尘渐行渐远。
“迦图人,比起迷雾山里的蛮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无非是更会骑马射箭而已。”他啐了一口,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几名雇佣兵牵着一匹战马走上前,将缰绳交到男子手里后,开始收拾弩车的残骸,还有一名雇佣兵则是摸出一卷空白的羊皮纸与羽毛笔,恭谨地立在男子身侧。
男子轻轻拍打着马背,亲昵地抚摸它的鬃毛,同时清了清嗓子:“试验模型一号使用记录:收效欠佳,不过潜力可期。仿自梅腾海姆的技术仍有改进的空间。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减轻增压机关对弩车总体结构的负担,或者选用更强固的材料制作零件。记下来没?”
雇佣兵点头,待羊皮纸上墨水干透,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收好。男子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往内海的方向疾驰而去。“埃修·巴兰杜克!下次再见面,你的命,与你的马,以及你那虚妄的头衔,都将归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