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章 强者之心

    

    林重不明白杜怀真为什么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思考片刻，作出肯定的回答：“值得。”

    杜怀真闻言，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随着他眼睛睁开，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宏阔而高远，如青空大海，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

    “为何？”

    杜怀真脑袋微抬，再次发问。

    他的脸庞明明非常年轻，然而眼神却一片沧桑，蕴含着历经岁月洗礼的深邃，以及洞察世事人心的智慧。

    “人生的意义，不取决于寿命的长短，而取决于生命的内涵。”

    林重从杜怀真身上，感受到一股空前庞大的可怕压力，那是他习武至今，从未经历过的陌生体验：“草木虽春荣而秋枯，来年却能在东风中复生；蚍蜉虽朝生而夕死，传承却能代代不绝，它们只是顽强且努力的活着，从不在意自己的一生会被如何评价......”

    说到这里，他心中忽有所感，稍微加重语气：“我若生为林木，当欣欣以向荣；我若生为荒草，当萋萋以摇绿。”

    听完林重的话语，杜怀真表情不变，嘴角却浮现一缕隐约的笑意。

    “坐。”

    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身前地板，吐出一个字。

    林重默默走过去，在杜怀真对面盘腿坐下。

    “我原本有点担心，你会在日渐增长的力量里迷失自我，所以才喊你过来，打算给你一些先行者的忠告。”

    杜怀真从容不迫道：“不过，你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我的担心毫无必要。”

    杜怀真的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赞赏意味，对像他这种层次的强者而言，能当面表示赞赏，已经是了不得的夸奖。

    林重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微微躬身，以表感谢。

    “数年前，我曾经在秦兄的宅邸内见过你一面，那个时候你跟随秦兄修行龙虎劲，应该并没有发现我。”

    杜怀真似乎被林重勾起了谈话的兴致，破天荒地主动打破沉默：“当时，我一眼便看出，你并非池中之物，所以给了‘草莽龙蛇’的评语，只是我亦未曾想到，你崛起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秦老？”

    林重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脸上露出意外之色，低声问道：“您和秦老认识吗？”

    “岂止认识。”

    杜怀真轻拂衣袖，稍微挺直身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林重心头压力倍增：“我与秦兄相识已有八十多年，炎黄武盟的组建，有他的一份功劳，后来他由于暗伤发作，导致实力大幅衰退，不得不隐居幕后，为国家培养武道种子。”

    林重心神剧烈震动，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知不觉握紧，一直困扰着他的某些疑团，时至今日终于得到解答。

    “秦兄是形意拳宗师，五劲十二形皆练至出神入化之境，但他却尤嫌不足，又联合另外一位八卦掌宗师，取形意八卦之真意，提炼出新的拳架，将其命名为龙虎劲。”

    杜怀真的声音平淡如水，不疾不徐，可听在林重耳畔，却宛若惊雷炸响：“龙虎劲对修炼者的根骨要求极高，秦兄遍寻不得，心灰意冷，于是把龙虎劲交给了国家，最后辗转落到军方手里。”

    言及此处，杜怀真展颜一笑，绕有深意地看着林重：“后面发生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毕竟能经过层层筛选，从百万军队中脱颖而出，并且最终获得龙虎劲修炼资格的人，只有你一个。”

    林重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拾心情，双手抱拳，郑重行礼：“多谢阁下为我解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武功从何而来。”

    杜怀真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另外，我与军方达成了一项协议。”

    林重思绪急转，知道杜怀真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于是挺直腰杆，肃然道：“愿闻其详。”

    “这六十年来，武盟一直受到军方的监视和掣肘，因为有我在，两边虽然时常发生摩擦，但勉强可以做到相安无事。”

    杜怀真淡淡道：“我已厌倦红尘，心生去意，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丝因果没有解决。”

    林重正身端坐，凝神倾听。

    “武盟由我一手创立和控制，我一生未曾娶妻生子，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武盟便是我和着红尘俗世的最后牵扯。”

    杜怀真语气渐冷，听起来淡定而决绝，和之前判若两人：“不斩断这个牵扯，我就无法真正做到太上忘情。”

    “太上忘情？”

    林重双眼骤然一亮，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

    “只要你继续沿着大道走下去，迟早会抵达那个境界。”

    杜怀真的语气越发冷漠，淡金色眸子流露出高渺幽远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亦发生明显改变，如同独踞云端、俯视众生的神祗，宏大、浩瀚、崇高而无情。

    林重意识到此刻的杜怀真有点不对劲，却不知该如何提醒，万一弄巧成拙那就麻烦了。

    心念电转间，林重决定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我决定彻底放手，与武盟和军方断绝所有联系，作为交换，我允许军方提供不超过三个名额，加入盟主候选人名单。”

    杜怀真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完全不在乎：“你，有资格获得一个名额。”

    哪怕林重早有心理准备，听完杜怀真的话，也不由满脸愕然。

    成为武盟之主？

    他从来没想过。

    林重渴望攀登武道巅峰，超越人类极限，到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这是他唯一的野心。

    除此之外的一切，包括功名利禄、金钱美色，他都可以不在乎。

    当然，亲情、爱情和友情，林重还是在乎的。

    杜怀真淡金色的眸子异光流转，以一种超然的姿态，静静地注视着林重，观察他脸上每一处表情变化。

    “你有一颗强者之心，与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即使历经生死别离，也能够在漫长的时光中保持本真，所以我才对你另眼相待，愿意交托重担。”

    杜怀真问道：“你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