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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太太寒闻之这样安排,寒愈没有反对。
但夜千宠肯定是必须去庶奶奶那儿的,无论大年、小年。
往年她并不知道庶奶奶是怎么过年的,南方的年三十,夜千宠也不大清楚习俗,所以过去之后的前两天,一到傍晚就喜欢去桥头跟人搭讪,就问那些有趣的习俗。
寒愈收到宗叔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女孩,正靠着桥柱子跟人搭讪,南方的冬日晚霞依旧好看,她侧颜明媚,一双月眸含着亮晶晶的笑,似乎对人家说的很感兴趣。
寒愈看照片的时候,嘴角也起了一些笑意。
“伍先生?”管家沈恩看他在后院有些久了,出来喊他。
男人略回头。
沈恩说:“大少爷他们已经下了飞机往这边来了,老太太让我给您说一声。”
寒家确实子嗣不多,老太爷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寒亿,也就是寒愈的伯伯无所出,只是收养了一个女儿,大伯走后,那边和寒家几乎没有往来,也就是逢年过节道个问候。
倒是寒愈的父亲寒真,一共生了两子一女。
可惜因为父辈的一些原因,三个孩子之间并不太和睦,以至于早年就各自分开,他的大哥和长姐都去了国外。
但既然大哥决定回国过年,寒愈当然也会拿出该有的东道主态度。
所以沈恩这么提醒他,完全没有必要。
可沈恩却这么做了。
因此寒愈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又转了一半,看着沈恩。
果然,沈恩微微抿唇,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原定是只有大少爷一家回来,不过,听司机说……那位,也回来了。”
寒愈的表情只有一瞬间的微变,随即恢复如初,连单手斜插兜的角度也没变。
只薄唇微动,评价了一句:“人多了热闹。”
沈恩看不出他的情绪,也没能再说什么。
寒愈依旧站在那里,然后拨了电话,当然是给她的。
夜千宠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桥头呢,微微的风声从话筒灌了进去,电话另一头也能听见。
“聊差不多了就回去,你庶奶奶也不管管你。”男人低低的语调,其实也听不出苛责,就是怕她冻坏了。
女孩看了一眼面前正跟她聊火热的陌生朋友,笑了笑,半捂着话筒,“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宗叔,嘀咕了一句:“又打小报告!”
寒愈嘴角有着清淡温和的弧度,“今晚在老宅,家里人比较多,可能顾及不上你。”
这才是他打电话的目的。
夜千宠点头,想了想,有点担心,“我小时候见过大伯,但是忘了长什么样,也知道长得凶不凶,不至于吵起来吧?”
男人笑了一下。
寒家人再怎么样,内涵、修养还是不低的,不至于当面争个面红耳赤,再说了,别人想争,寒愈也没那兴趣奉陪。
不过既然她问了,他倒是也笑着认真回答,“不至于。”
“也对,人家是来过年的,太奶奶还在那儿坐着呢。”她自顾的道。
随后她有点刹不住闸,因为最近听了不少有趣的东西,都想跟他一一分享一下,这一说还就停不下来了。
寒愈竟然也不说挂电话,就那么兴致的听着。
所以,等有车子停在院里的时候,寒愈是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前院走的。
车上,除了司机、他大哥寒峰一家以外,不得不说最后下来的那位女士。
她下车的时候,虽然眼神礼貌的在人群里过了一遍,但依旧是很精准的捕捉了他的身影。
然后微微怔了一下。
那个男人正捻着手机贴在耳边迈步出来迎接,久违了的人,她却还是记得他的容貌,依旧是眉目分明,棱角俊朗。
只是五官之间又多了很多时间沉淀下来的稳重。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笑,表情里没有笑,可是一双漆黑的眸子隐隐含着宠溺的味道。
那是她压根就没有见过的东西,晃了眼睛。
都一一打过招呼,礼节性的拥抱,女主停在了寒愈跟前。
她的目光也不贪婪,很温和,透着几分知性,“好久不见!”
准确的说,是好多年了。
出于礼貌,寒愈已经挂了电话,与她进行了拥抱,也简单的一句“好久不见。”
这时候老太太才笑呵呵的招呼着,“都别站门口了,赶紧进去吧,太冷了外头!”
家里佣人不少,虽然过年,但多数没回家,一块儿在维也纳庄园过,这一下多了一家子人,别墅里显得就热闹多了。
只是这热闹跟寒愈也没多大关系。
往年他就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或者说,他这个人没什么追求,挣钱是为了有事做,平常娱乐纯属逢场作戏。
尤其年三十,所有人都了呵呵的,也就他偶尔弯起嘴角,老太太当然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都出去放烟火的时候,站在他身边,老太太声音不大,“就算少个人,你也该管理管理情绪,千千往后都不可能在家过年,总不能你每年都这样兴致缺缺?”
寒愈双手放在长裤口袋里,目光依旧是欣赏烟火,“奶奶您对我要求不能太高,我若欢天喜地,那才真的不是我。”
寒闻之被他这么一堵,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过脸继续看烟火,不说话了。
年三十本就是吃喝玩乐。
放完烟花,又可以开始另一轮的美食佳肴,从正经的晚餐到现在,其实已经是第三顿了,吃个喜庆,能吃多少倒是其次。
佣人们井然有序的把餐点摆上桌,然后退下,等换下围裙,整理整理才坐到不远处那桌上,目光是不时往主桌上看的。
他们看的当然不只是餐点用完没有,而是那位忽然空降的大千金寒穗。
此刻寒穗轻柔的笑着,把餐食放到了寒愈面前,“堂哥今天运气好,说不定再咬个贵子出来!”
因为先前吃饺子,寒愈连续几次吃到“大奖”,不是硬币就是辣椒,要么是芥末。
起初他不设防,一口芥末下去,辣得额头微微冒着青筋,以至于后边每次吃到东西,他只要微微色变,佣人都一阵哄笑。
“绝对又中了!”
所以说,他不怎么凑热闹,倒是成了供别人热闹的对象。
这会儿,寒穗说完后目光依旧在他脸上。
是老太太寒闻之一嗔笑,插了一嘴,“量他运气再好也嚼不到个贵子,年纪一大把,催了多少次让结婚都不结,上哪儿给我变个贵子出来?”
这话已经一语双关了,尤其更注重实际,表明她无论如何反正不会让他和夜千宠开花结果。
寒穗听完依旧是那样的笑,又像是更宽心了一点。
果然,老太太说中了,寒愈什么也没吃到。
沈恩见佣人们都在,怕大千金被人说道,提醒了一句:“您就是太好,总是照顾别人,这会儿您是客,我们伺候着就好了,您只管好吃好喝的!”
寒穗笑了笑,“沈管家太见外了,这儿也是家,我也姓寒呢。”
沈恩一愣,连忙笑着点头,“对,对,不是客!”
好容易热闹过去,一家子人在过了凌晨之后还坐在沙发上。
老太太今天也是精神好,虽然偶尔小打哈欠,但也没说要去睡。
多年不见孙子、孙女儿,她确实有挺多话想跟着聊,人一老就是这样,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都不愿去想,以和为贵。
一轮聊下来,老太太最后握了寒穗的手。
“你怎么也和寒愈似的,就没打算好好找个人嫁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他是男人,你可不一样,你这也二十七八了,女人可就这么些年黄金年华。”
寒穗只是轻柔的笑,“不急的,奶奶。”
老太太嗔了她,“我急呀!你看看你们兄妹几个,就寒峰给我生了一双重孙,我能不急么?”
“一早我就说,你爸走了,你干脆也回南都生活算了,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多辛苦?你偏不。”
寒穗笑着不说话。
大儿子寒亿走的时候所有遗产当然是其养女寒穗继承,算不得多大家业,但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够大、够辛苦了。
“南都这儿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尽管挑,寒愈最熟,不行了让他介绍介绍?”老太太半开玩笑。
寒愈微微挑眉。
月老这事,他还真做不来。
倒是寒穗又一次朝他看过去,目光柔柔的,文静的,但也停留了两三秒,然后才移开,看似揶揄:“堂哥这性格,生意场的朋友估计跟他也没差,闷葫芦一个。”
被形容成闷葫芦,寒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女孩。
她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举双手双脚表示反对!
老太太笑,“闷葫芦多好?外头闷了不至于招蜂引蝶!”
客厅里的聊天断断续续着。
一直到家里人全都回卧室差不多是两点了。
寒愈在床头看了一眼手机,见了她发过来的【新年快乐!】
没有多余的了,就这四个字,两个称呼也没有。
但他不介意,甚至觉得热闹了这一整天,看到这四个人才算是满足踏实了。
【新年快乐。】寒愈回复的也就是这四个字。
夜千宠其实没睡,然后盯着他的短讯,要不是他把感叹号改成了句号,她都要以为是复制完发回来的!
她本来想回复的,想一想还是算了,一回复又没完,他那边家里人多,别明天让人看着精神不济。
至于她,她这两天玩得好!
刚刚还跟这边一群学生吃了一顿’偷百家’的菜,每个人都从邻里处’偷拐’来的食物,全都放在一起,架起了篝火,吃得比一般火锅还热闹。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习俗,新奇而有趣,庶奶奶就为了他们能有个架篝火的地方,把岛上一片地方都给腾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事宗叔会不会给南都的那位告状。
*
寒愈过完年初五就想下云南。
这事老太太并没跟寒峰和寒穗提,所以说起来的时候,两人有些惊讶。
寒峰看了寒愈,“陪你乳母过年?”
然后道:“倒也是应该的,她一个人在云南也没个人,图不上热闹,好歹能图个贴心。”
寒峰比寒愈年长很多,但也称不上苍老,当然也比不了寒愈身上的矜贵,又或许是比寒愈经历了更多年的商场沉浮,身上更多一些的是不够沉淀的老练圆滑。
当然,但从表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佣人们对他的印象也是低调、和气。
聊到这个话题,最后决定是大家都去云南过小年,既然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作为后辈,也应该去看看寒愈的那位乳母。
老太太没拦着,反正说好了过完年他们还会待不短的时间。
但是这事云南这边谁也不知道,寒愈也没提前通知。
是等他们都从机场出来,寒愈才给宗叔打了个电话,“不用过来接,我取车,直接过去就好。”
宗叔也以为是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说不用接,那就不接了。
夜千宠知道他下了飞机的时候就赶紧上楼换了一身衣服。
新衣服。
庶奶奶特地给她买的,她当然得穿了。
平时她就知道庶奶奶温婉,衣着打扮都透着一股子知性,所以她想试试让庶奶奶自己挑衣服,看她能不能撑起来。
别说,她很满意。
尤其那件焦糖色的毛呢大衣,颜色不过分鲜亮,也不过分暗沉,纯羊毛垂感修长,把她本就好看的曲线都拉了出来。
里面穿了一条黑色针织裙,同色系的围巾,再配一双小白靴,连宗叔都说漂亮,大方!
算着时间,她是出了水云宫,在桥这边等着车子开进来的,宗叔也在她身边。
等看到那辆高贵的黑色商务驶近时,她还特地往路中间站了站。
她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他第一眼能看到她。
寒愈确实看到了,也见了她一身精致的穿戴,比以往透着一些成熟,放在今天的场合刚刚好。
车速跟着减慢,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显然,车外那个女孩并不知道车里有几个人,她以为只有他自己,所以显得略微肆无忌惮,有了还想转个圈的想法。
“那就步行进去吧。”寒愈索性把车子停了下来,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客气。
寒穗在看见那个女孩的同时,也看到了寒愈脸上的冰山在一点点的融解。
她在回来之前,就多少听说了一些他和那个女孩的事,知道奶奶主张让夜千宠离开了寒家的事。
都知道寒愈宠那个女孩,当时不能理解为什么说寒愈几乎能为了她而跟老太太翻脸,但是在看到他脸上微微的笑意时,寒穗有点懂了。
心底多少竟然滋生了嫉妒。
车子停下来,夜千宠站在那儿,微微的笑,等着他下来。
她是等到他下来了,脚步轻快的往前,但是又猛地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车里又有人下来。
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今年会回来过年的大伯寒峰。
就像当着太奶奶的面不能跟伍叔亲近放肆是一个道理,她不可能再扑过去的,有些惊愕的站在了那里。
然后看着车里又下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陌生人,她连脚也收回来了。
寒愈见着她的动作了,但这些人面前,他也不能和私底下一样,于是脚下的步子依旧,只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脸上。
今天格外好看。
除了寒峰,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介绍是必须的过程。
等他介绍完一圈,夜千宠才笑着,依次问好。
最后落到那个除了寒愈外最挺拔的身影上。
“表哥……”
她刚说了两个字,“好”字还没吐出来,那个被她称之为表哥的正挺挺立着,低下视线笑眯眯的看着她。
不待她问候完,就道了一句:“小娘子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