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骑健马提马刀穿铠甲戴头盔的哈兔儿赶着三十头牛到车阵跟前,胡大受整个人是懵逼的。
怎么着?
跟你们打个仗还管饭呢?
但炒花猜对了一件事,在大明,确实没人知道福余卫指挥使是谁。
因为在明朝人的概念中,早就没有福余卫了。
老哈母林河北岸形成诡异的对峙,在千长哈兔儿赶着牛进入车营再离开后,车营依然扎在那、蒙古骑兵也只是向后略微撤了撤,隔着五六里地扎下营地。
到下午,车营里升起炊烟,炒花部的牧民们也小心翼翼地在周遭放牧。
他们度过了平静的一夜,当天夜里炒花想要偷营,可胡大受严格按照戚继光的军令来执行夜巡、夜号与夜炮,营外四方各有散兵负责篝火。
戚家军早已习惯夜间休息按照夜炮来,他们的规定是每隔一更也就是一个时辰打放定更炮,同时换人值夜、其他人接着睡。
可旁边的炒花部不习惯啊,前半夜是战战兢兢防着明军袭击,后半夜好不容易困得睡着了,隔一会儿就被明军放炮惊醒,简直神烦!
胡大受也不傻,他对炒花提防得紧。
只是同样不愿冒险,时间在他这边,只要他的车营能继续扎在这,把守老哈母林河南戚家军北征的通道,炒花的马就算把这里所有的草都吃光都没有问题。
所以……第二天一早,炒花大营内,哈兔儿满面愠怒握紧双拳走到炒花面前,道:“贪婪的明军又来要牛了!”
炒花的脸上先是难以置信,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随后才抹了把脸硬是把自己气笑了,问道:“我给他三十头牛,他还敢来找我要?真当我是来去给皇帝进贡的了?”
“嗯!”哈兔儿重重点头,道:“他说天军粮草短缺,牛昨天一顿就吃完了。”
“放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熏牛肉的味我在这儿都能闻着!”
炒花叉着腰在毡帐里走了几步,这才回过头深呼吸几次舒缓情绪,其实这些牛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但就是这口气很难咽下,道:“给给给,再给他三十头,让他们吃饱了好投胎……再派人去找花大,看泰宁卫的部众到哪了。”
炒花太清楚了,这些牛对明军来说其实也什么都不算,他们从青山口一路攻略到这里,途经的部落不知道多少,抢到的牛羊哪怕往少了算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根本不差这点儿粮食。
实在是手上没火炮,否则他早命令部众把这伙明军收拾了。
炒花部以前是有火炮的,虽然只是几门老式的碗口炮,但只要有炮能轰,车营就很容易被轰出缺口;而除了火炮,车营几乎是无敌的。
可问题在于他就算在福余卫有几门火炮也根本不会带出来,因为他没火药啊。
那些抢来的炮都融掉炼铁了。
喀尔喀五部势力最强的是炒花部,原因不在于他有最多的兵,而在于他有最多的甲骑。
喀尔喀不是土默特,他们没有板升,也没有大明的匠人,更没有俺答部落麾下那样随便一个千长都能拿出一二百甲骑的能力。
炒花有甲骑还是因为前几年攻打辽东抢了一些匠人 些匠人,由此慢慢变得强大,然后更加热衷于攻打辽东的明军与女真人。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攻打辽东明军,能得到匠人、火炮和火药;攻打海西与建州的女真,能得到铁。
而在他眼前的这支明军全都有,所以他志在必得。
但当下的情况是现有兵力非但无法啃破车营,恐怕还会让部众精锐损失多半,那怎么办呢?把泰宁卫的妹夫叫过来。
泰宁首领花大是他们兄弟的妹夫,只要妹夫带着更多兵过来,大伙分担一下死伤,敲破这座车城,均沾一下不就都有更多甲骑了么?
不管怎么说,反正胡大受对眼下的情况是乐观的。
炒花觉得三十头牛、六十头牛对明军来说不算什么,那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从出塞到驻军老哈母林河,明军得到的牲畜比炒花想象中要少得多,只有不到三千。
因为那些归附的、投降的部落,除了战马被取走外余下五畜明军丝毫不动。
而戚家军的军纪规定了战利不能胡乱分配,仅有几个与明军为敌的部落被攻破后,牲畜也被当做战利运回塞内,他们吃的一直都是军粮。
只有炒花送去这三十头牛,让胡大受麾下的戚家军好好的开了一把荤……人家蒙古酋长说了,就是来犒劳军士的。
军事条例规定不能拿百姓东西,强买争斗要割耳朵,但炒花不是百姓,送来的牛也不是战利,吃了没有问题,对吧?
所以胡大受不光让士兵把牛宰了吃掉,吃不完的就地烤火做起熏肉条来,甚至没忘记在河南岸留守的弟兄们。
而且第二天还贪心不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继续向炒花要牛吃。
一个真敢要,一个真的给。
等到第三天再找炒花要牛吃的时候,形势才终于发生变化。
炒花部中一个百长提着刀子把前来索要活牛的戚家军撵了出去。
那个百长是得了炒花授意,因为他收到了来自花大的回复,泰宁部的四千骑兵正在赶来的路上,一起来的还有五门各式火炮和相应弹药。
虽然炒花不知道妹夫是从哪儿弄来这些好东西的,但这些火炮的来路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火炮意味着他不用再惯着这些令人讨厌的明军了。
大宁离这很近,最迟明天傍晚,他的妹夫花大就会带着四千部众与火炮加入他。
炒花有很大的信心,只要火炮打得准,明天晚上没准他就能把这支军队收拾了。
“可是进攻他们,皇帝不就怪罪了?”
“我怕的是这支军队,又不是皇帝,你没跟辽东军打过仗?你见过他们有这样的兵?”炒花耸着肩膀笑道:“我敢保证,就是整个大明像这样的军队都没几个,扎营都不出声……真多那么几支,咱早完了。”
不过这样乐观的心态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时辰,炒花就派人分外乖巧地把牛送进明军车营里。
因为他亲眼看见,在宽阔河面的另一边,烟尘滚滚下,轰踏的明军骑兵在傍晚渡过河流,进入车阵当中。
戚继光的另一名参将,楼大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