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女人张宝同
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只有三十四五岁,正是人生得意和鼎盛之时。我文质彬彬,书生意气,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而且,我显得非常地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而我的心更为年轻,就像一位初出茅庐的诗人,心中总有一种雨后恋春般的情怀,想像着那桃红柳绿的忧郁,思念着春意飘零的温煦,时常沉浸在蓝天白云的空灵下,无端地品悟着那孤独远行的意象,希望能在梦一样的旅途中邂逅一位粉红色的少女。
终有一天,我背着一个红色的旅行包,穿着一件绿色的T恤衫和港式筒裤,走在商洛大山的深沟之中,像一位年轻的作家进到山里体验生活和实地采风。那时,我常常在报刊和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已经有了一些名气和成就。我怀里揣着那本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的证件,走在人烟稀少的大山之中,自然有种轻飘飘的自命不凡。我之所以要进到这深山之中旅行和体验,是因为我前两年曾去过陕西佛坪的原始森林,在那里住过了十多天,那里的景色和女人让我印象深刻,感觉美好,有着一种像是遗失在远古的质朴与真纯。我很想再次体味那种美好如梦的感觉。
正是一年的夏季,学校里都放了暑假,教育机关也放了假,所以,我有着将近四十多天的假期。我想拿出二十天的时间进到山里好好地游玩和放松。为此,我身上带了八百多元钱,这是我一月的工资。
我从早上八点乘车到了下午一点,来到了一个叫商镇的地方下了车,过了一条叫丹江的河流,然后进到了一条叫大溪沟的深山之中。
夏日的山里依然火热,火辣辣的太阳把山路烤得滚烫。路边树上的知了此起彼落,歇斯底里地鼓噪着,沟里的小路逆着一条从山里冲出的溪流弯弯曲曲地延伸着。溪边的山地和土坡上种着一片片快要成熟的玉米,而在那路边和地边的荒草野地里,开放着一片片紫色、橙色和红色的花朵,分外地艳丽妖娆。当我走到一面地势较高的草坡山下时,就看到五颜六色的山花在满山坡上姹紫嫣红地怒放着。我欣喜地站在路边朝着坡上一遍遍地观赏着。
人们心中的情感很容易被这种情景迷醉,我自己就身有感触,常常会在无意识中被一片山花般的感觉弥漫其中。这时,我就会突然地想起某个心爱过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世上的许多东西都可有可无,无足轻重,但是唯有心爱过的女人最弥足珍贵,难以割舍。而烂漫的山花最能让男人体味出心中的那份珍爱与向往。
眼前这片山花如此地明媚浓艳,仿佛把我的心都映出了五光十色。我当即沉浸在这似曾相识的梦境之中。这种情景曾在哪里见过?像是在宝成铁路的沿线,还是在原始森林的路边?总之,它已经在我的梦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成为了我心路历程的一片绚丽的美景。
我喜爱这种缤纷绚烂的美景,每当我看到此情此景,总会久久地凝望观赏,好让心灵像梦一样地沉浸和迷恋。人生虽然有漫长的时光和经历,可是,这种沉浸和迷恋的时光经历却是少之又少。要不,人们会说“人生能有几回醉?”唐人崔护也曾感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美好的东西总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我们只能把它珍藏在记忆中,栽培在心中。在我们遇到了惆怅和寂寞,想要感慨与怀旧,就可以再次地流连观赏。
正在我沉浸在这片美景的迷醉中,依稀中似乎有清风吹过,夹带着一种飘飘欲醉的音符在风中颤动。这是年轻女子的歌声,让人感觉亲切悦耳,让人感觉心动神迷。如果一个女人在西安市繁华的大街上唱歌,那肯定是一种噪声。可是,在这大山深沟里,我走了七八里路了,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寂静的山中,除过青山绿水和树木花草,便是无边的空虚和寂寥,孤形只影,孑然一身地走在山中,谁不期望着能邂逅一位年轻的异性?对男人来说,红袖添香,红颜作伴,醉里吴音相媚好,鸳鸯戏水春早,何尚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这种美好的意愿总是天高地远,遥不可及。可是,今天却让我遇见了。
如梦中所愿,如仙女降临,就见一位年轻的女子从山边的小路上一边唱着歌一边朝着这边走来。午后的太阳十分地明亮,照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件纯白蓝点的瓢裙,上身是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衬衣,脚上穿的是一双纯白色的皮凉鞋,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她走路的样子轻盈欢快,像一只飘飞的黄鹂。她唱的是那支当下流行的:“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
看着她这人,听着她的歌,我心中泛起一片温情,渴望着能和她有着一段浪漫的情感。于是,我意味深长地接着唱道,“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她听到我的歌声,马上就注意到了我。她停下了唱歌,惊异地抬着头朝我凝望着,接着,她就朝着我微微地张开了笑脸。她约有二十五六岁,模样清秀,但算不上十分地漂亮,从她的装束和神情来看,也不像是山里的女人。山里的女人我见过,她们遇见自己喜欢的男人,脸会臊得通红,要是遇见了不认识的男人,连看都不敢看你,然后从你面前匆匆走过。可是,这个女人却没有一点的扭捏和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