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中篇小说)张宝同
他一进到屋里,便直接把目光朝向挂放油画的正面墙上。可是,那面墙上除了有几道很长的裂缝之外,并没有看到那幅油画。再朝地面上看去,地面也没有看到,甚至连破碎的镜框玻璃也没看到。他马上意识到油画肯定已经让崔美莹在离开前带走了。于是,他决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因为眼前的这一些太让他心惊肉跳了。
他转过身来时,跳出门外,进到走廊过厅时,他看到魏华跟着跑了过来,他大声喊道,“谁叫你来的,不想要命了!”可是,魏华一怔,却说,“我怕你一人拿不了。”叶楠大声吼道,“快跑,还不快朝外跑。”魏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反问道,“怎么,你的那些画不要了?”叶楠恼怒道,“画要紧还是人要紧!”说着,便快步跑了过来,拉着魏华便要朝外跑。
可是,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地动屋摇,过厅的墙壁开始裂缝,屋,“你要坚持,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的。”可魏华扯着哭声说,“我恐怕不行了。坚持不了。”接着,便不管他怎么喊叫,那边再也没有回音了。
叶楠也很快就觉得没了气力,不再喊叫了,其实他也喊不出声了。可是,在他安静下来时,却明显地感到臂膀上的疼痛突然加剧了,就跟让针刺刀剜着一样。这时,他才深深地愕恼起来:自己真是不该冒这种风险,即使真地崔美莹遇难了,他也不该让自己冒这种风险,还把魏华也给搭了进来。
是的,他可以千百遍地愕悔,但是,现实却不会为此有任何改变。他既然选择了冒险,那么,他只能为此而付出惨重乃至生命的代价。在这片狭小得连身子都不能翻动的空间里,他除了愕悔便是想像。想像着崔美莹现在在干嘛,想着崔美莹会不会想办法来救他。他想崔美莹一定会来救他的,因为他知道他非常非常爱崔美莹,崔美莹也非常非常爱他。只是崔美莹哪能知道他正被困在这里等死呢。
他的眼前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孔针线般大小的亮光折射地照在离他不远的一处水泥板上。这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这束折射的光亮虽然如此之微弱,却能让他感觉到外界时间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尚未完全中断。
他被窝在这片狭小的地方,并被一块水泥板重重地压着,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却无法动弹。但他的思维却是异常地活跃着。他愕悔着,痛苦着,回想着,反思着,几乎把自己整个一生都细细地回顾了一遍。但回想最多的还是他的婚姻与爱情。因为这也是让他反思与反省最多的一个问题。
当然,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魏华。当初,他刚从美院毕业来到汶川文化馆时,除了一张大学的学历,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他住在文化馆的一间杂乱的小屋里,每天除了习字作画,便是看书睡觉,生活十分单调,收入也十分可怜。所以,谈情说爱的事好象跟他离得很远。因为条件好一些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而条件不好的女孩他又看不上,所以,婚姻问题就成了他的一大难题。
那年,县里在文化馆剧院组织各单位搞庆国庆文艺汇演,一家国防企业的小合唱获得了一等奖,其中有位女工不但歌唱得好,而且模样、个头和气质都特别好,让他咋看咋好,看着看着就着了迷。当时,他就想如果自己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一生还有何求?
当晚,他一夜未眠,考虑着该如何地接近那个女孩。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决定让和自己一起工作的一位同事帮他牵线搭桥。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同事经过打听说那姑娘早已名花有主了,找的是一位局长的公子,在县政府人事局工作。
听着这个消息,他眼前一片漆黑,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算是完了,再也没有指望了。但是,他并没有气馁,决定再做次努力。于是,他就把电话打到姑娘单位,说自己是文化馆的画师,那天看了她的演出,觉得她的形象和气质都很不错,想以她为原型创作一幅画。姑娘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经不住他的恳求,便答应了。周日那天,姑娘做了精心的准备,化了淡妆,还换了身漂亮的浅紫色的飘裙,简直就跟电影中的七仙女一般美丽动人。叶楠一时心动,即兴发挥,画了一幅飞天舞女的古装油画。画完画,姑娘对叶楠的作品反复欣赏,赞不绝口。叶楠见姑娘如此喜欢,当即就把作品送给了姑娘。于是,姑娘就请叶楠吃饭。过了两天,叶楠就请姑娘出来看电影《坦泰尼克号》。姑娘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两人在一起看电影时,身子靠得很近,叶楠甚至试探性地抓住了姑娘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姑娘非但没有反对,还很妩媚亲切地对他笑了笑。为此,叶楠便大起胆来,并在看完电影的路上,把姑娘搂着亲吻了一下。后面的事情就进展得很快,不到半年时间,两人就结了婚,迁进了新居,一年之后就有了孩子。
有了家的生活是安定和平稳的,虽然爱恋的激情已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化为平淡,但叶楠在美术创作方面却是突飞猛进,不少作品在省市和全国获奖和展出,名气也逐渐地大了起来,而且也当上了县文化馆的副主任。
如果没有崔美莹的出现,也许叶楠的整个生活道路还是那样地朝前一路伸展着,感情和生活平平淡淡,稳稳当当,也不会翻起那么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