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蓝溪做了个深呼吸,从座椅上爬起来,抬起手讨好地环住陆彦廷的腰。
陆彦廷在抽烟,烟蒂险些烫到她的胳膊,但是蓝溪并没有因此松手。
“我错了,别生气。”
陆彦廷继续吸烟,烟圈吐出来,烟雾散到了她的脸上。
好在蓝溪也抽烟,这样的刺激并不能给她产生多少影响。
“我年少不懂事儿的时候,和他谈过恋爱。”
蓝溪笑眯眯的,用“年少不懂事”概括了自己和沈问之之间的那段感情。
“就这样?”显然,陆彦廷是不怎么信的。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里头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怒火。
“嗯,就这样。”蓝溪轻轻地点头。
“不过他一直在骚扰我,陆总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和他联系了。”
乖巧讨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彦廷依旧盯着她不放,似乎要通过这样的动作看到她心里去。
蓝溪知道,陆彦廷大约还是不信,于是,她眨了一下眼睛,换上一副委屈的语调。
“陆总,你以后要帮我哦,下次他如果再骚扰我,你就动手打他。”
“哦?”陆彦廷夹着烟的手直接捏住她的下巴,燃烧的烟蒂几乎要碰上她的脸。
感觉到烟蒂的温度,蓝溪赶忙往后缩了缩脖子。
男人眼底有风暴在酝酿。
“刚才我要动手打他的时候,为什么拦着我?”
“唔,因为脚疼。”蓝溪脸不红心不跳,表情依然很委屈。
她抬起光着的脚丫子,“刚才崴到脚了……好像还踩到了玻璃,现在很疼呢。”
陆彦廷定睛一看,她的脚腕确实肿了,很大的一个包。
陆彦廷打开车门,将烟头掐灭在路边的垃圾筒里,然后再上车。
上车后,他捏住她的脚腕,盯着她的脚细细端详着。
脚心出血了,应该是刚才踩到了东西。
“流血了怎么不早说。”陆彦廷问她。
“不是看你在生气嘛……”蓝溪舔了舔嘴唇。
“去医院。”陆彦廷吐出三个字。
“不用麻烦了,回家包扎一下就好了。”蓝溪笑眯眯地说:“不过要麻烦陆总帮我包扎咯。”
陆彦廷没有说话,直接下车绕到了驾驶座。
最终还是没去医院,路过药店的时候,陆彦廷下去买了些消肿散淤的药,还有碘伏和创可贴。
**
海天一色。
陆彦廷带着蓝溪离开之后,沈问之回到了包厢。
包厢内,周瑾宴和程颐还在。
看到沈问之如此狼狈地回来,周瑾宴走上去,严肃地问他:“你跟老陆他老婆,之前认识?”
沈问之这会儿脑袋里很乱,根本没有心思回答周瑾宴的问题。
他沉默着,面色难看,拿了外套之后便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周瑾宴准备去追沈问之,被程颐拦住了。
“我看还是让他静一静吧!”
“你不觉得很诡异么?”周瑾宴揉了揉眉心,本来好好一场朋友聚会,怎么后面就成这样了。
“有什么诡异的,那个女人就是盆祸水。”想到蓝溪,程颐就一脸不屑:“她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染,放心吧,这事儿以后肯定还会有!”
周瑾宴脸色难看,绷紧嘴唇不说话。
……
沈问之开车回到了家里,一路上都在走神,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刚刚推门走进家里,就被母亲方玲叫住了。
“去哪里了?怎么把自己弄这么狼狈?”
此时,沈问之身上的衣服已经皱了,头发也有些乱,眼眶发红,看起来非常狼狈。
沈问之听到声音之后,侧目看了一眼,他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转身准备上楼。
“你妈问你话没听到?”看到沈问之这样子,沈文震也生气了。
自从回国之后,他就各种不听话,处处跟他们作对。
沈问之停下脚步,但是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问之,你和曼殊的订婚宴就定在十月份了,最近几个月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我下周开始发请柬,别出什么岔子!”
唐曼殊。
听到这个名字,沈问之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我说过,谁愿意订婚就去订婚,我对她没兴趣!”
因为愤怒,他的声音听起来粗声粗气的,带着几分不耐烦。
“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你现在还想着那个不懂自爱的精神病?”
看到沈问之这个态度,方玲也生气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往火坑里跳。
“妈!她不是精神病,我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沈问之听不得她用这样的词儿来形容蓝溪。
“都得吃药打针接受治疗了,不是精神病是什么?”方玲提高了声音,“我警告你,别再想着她,曼殊才是你的归宿!”
“……”
这样的争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沈问之深知辩解没有用,不管他怎么解释,在方玲眼中,蓝溪就是精神病。
她不会去试着理解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过着怎样痛苦的生活。
想到过去的事情,沈问之捏紧了拳头。
他强忍住想要和她争辩的冲动,直接上了楼。
**
蓝溪发烧了。
回家的路上,她在车上睡过去了。
后来陆彦廷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才醒过来。陆彦廷抱着她进了客厅,将她放到沙发上。
蓝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很沉,怎么都睁不开。
陆彦廷看到蓝溪这个样子,不由得皱眉。他从袋子里拿出来药,打开,抬起她的脚来。
“嘶……”刚刚捏住,沙发上的女人便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弄疼你了?”陆彦廷说,“疼了就出声。”
蓝溪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陆彦廷也没太注意她的状态,直接开始给她脚腕的伤口上药。
一阵疼痛袭来,蓝溪呜咽了一声,“好疼,我再也不要纹身了……”
“什么?”陆彦廷皱着眉,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胡话。
可是,蓝溪却没有给他回答,继续自言自语。
到现在,陆彦廷终于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他放下手里的药,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蓝溪的额头。
……发烧了?
他现在后悔了。之前就应该直接带她去医院才是!
但是她现在这个情况……
陆彦廷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陆家的家庭医生是陆彦廷很小的时候就在的,现在陆彦廷生病感冒基本都是家庭医生在备药。
现在出了这种紧急情况,他也只能先喊家庭医生过来。
李医生接到陆彦廷的电话、询问过地址以后,用最快的时间赶了过来。
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之后,李医生狠狠惊讶了一把。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陆彦廷家里出现女人。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担心。
“是这个小姑娘发烧了?”李医生年龄大了,将近五十岁,在他眼里,蓝溪可不就是小姑娘么。
“嗯,还崴了脚,脚底也有伤口。”李医生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量过体温了没?”
“哦,还没。”陆彦廷摇了摇头。
李医生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支温度计递给了陆彦廷:“你帮她量一下吧。”
陆彦廷接过体温计,塞到她腋下让她夹住。
量体温的间隙,李医生为蓝溪看了一下脚腕的扭伤,他捏着脚腕揉了几下,然后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来药,涂上去。
脚底的伤口,他也很快清理干净了,贴上了创可贴。
“发烧应该是脚底的伤口引起的,吃点儿消炎药和退烧药吧。”李医生是老医生了,稍微检查一下,就知道病因在哪里。
他拿出听诊器,贴在她胸腔前听了听,脸色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陆彦廷也看出了他先后表情的变化。
“这丫头……心律不齐?”李医生的表情很严肃,“彦廷,我觉得你应该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丫头身体里问题太多了。”
量完体温。
蓝溪烧到了三十九度。
李医生留下了退烧药和消炎药。临走的时候,他再一次告诉陆彦廷:“一定要带这丫头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趁着还年轻,有什么问题可以早点儿解决。”
“嗯,明白。”
陆彦廷对李医生非常尊敬,亲自送他出了门。
回到家里之后,陆彦廷抱着蓝溪到了楼上的卧室。
陆彦廷将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去倒了一杯水上来。
看着床上熟睡中的女人,陆彦廷有些头疼。
人已经睡着了,他该怎么喂她吃药?
陆彦廷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准备了药,然后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醒来。
结果,床上的人突然抱住了他,一张脸贴着他的胳膊蹭啊蹭的。
“妈妈……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脆弱,带着几分颤抖。
陆彦廷听完之后,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一样,呼吸有些困顿。
“你走了,姥爷也走了……你们都不要我,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委屈。
陆彦廷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蓝家,蓝仲正和他说过的那番话。
他说蓝溪的母亲和姥爷生前都很惯着她,但是后来两个人相继离世,蓝溪有心理落差,所以患上了心理疾病。
再结合她今天晚上的梦话,陆彦廷基本可以确定蓝仲正那番话的真实性。
这个女人……
“疼死了,我再也不要了!”
她突然变得很激动,开始蹬腿,眉头紧皱在一起,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不是精神病,不是不是——”她说着,手捂住了耳朵。
“嗯,不是。”陆彦廷抬起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得到安抚之后,她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陆彦廷凝了她一会儿,然后将退烧药和消炎药塞到了自己嘴里,喝了一口水,对准了她的嘴唇。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用的办法。
被吻住之后,床上的女人仍然不安分,身体不断扭动着,磨蹭间,轻而易举地就撩起了他的欲望。
“别乱动了。”他贴在她耳边,嗓子里像是被洒了一把沙子。
“我好想你……”她依然在呢喃。
陆彦廷觉得自己心里某根弦像是被牵动了,鬼使神差地,竟然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
陆彦廷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因为一个女人这样忍耐过。
可是今天,他竟然为她动了恻隐之心。
疯了,真的疯了。
陆彦廷闭上眼睛,将水开到最大,任由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蓝溪晚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起初这个梦很幸福,妈妈和姥爷都在她身边陪着,他们在巴黎的街头,她看中了一款限量款的包,白城二话不说就掏出信用卡来帮她买了。
紧接着,镜头一转,是医院的太平间。
她和白城抱在一起,看着已经被蒙上白布的白婉言。
她哭得眼前发黑。
紧接着,身边的人也不见了,白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任凭她怎么呼喊都醒不来——
这个梦,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
工作习惯,陆彦廷每天早晨都醒得很早。
醒来以后,陆彦廷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蓝溪的额头,温度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高了,但应该还是有些低烧。
再想想昨天晚上李医生说的话,看来今天是必须带她去医院一趟了。
陆彦廷从床上起来,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
出来之后,他找到了linda的号码,拨通。
只嘟了一声,linda就接起来了:“陆总,什么事儿?”
陆彦廷:“给蓝溪请三天假。”
linda吃惊:“你打电话就是为了给蓝溪请假?”
听到linda这么问,陆彦廷皱眉:“有问题?”
“没,没问题!”linda赶忙否认,随后又问:“蓝溪是生病了吗?”
陆彦廷:“不知道。”
linda:“……”
鬼才信他。
要是真不知道,能给她打这通电话请假吗?
之前没看出来啊,他们陆总还挺傲娇的。
当然,这些话linda也就只敢在心里头想想。
虽然她私下跟陆彦廷交情还算不错,但也没胆儿调侃他。
“挂了,就这样。”该说的说完了,陆彦廷也没跟linda废话。
……
蓝溪是被闹钟吵醒的。
一夜做了那么长的梦,醒来之后, 她的后背都是湿的,脑袋依旧很沉。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七点半了——
她努力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好像记忆就是从陆彦廷开车回家那会儿消失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蓝溪掀开被子,准备收拾自己去上班。
起来的时候,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崴了脚。
妈的,真疼。
蓝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肿起来的脚踝,还有上面那片狰狞的疤。
她觉得,自己这只脚上辈子估计没少作恶,不然这辈子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正这么想着,传来了一道开门的声音。
蓝溪回头看过去,是陆彦廷。
“陆总,早安~”看到陆彦廷之后,蓝溪立马露出了笑容,声音谄媚地和他问早安。
“今天不用去公司,收拾一下,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陆总,我没什么事儿,还是去上班吧。”
听到“医院”两个字,蓝溪心底一阵排斥。
她很讨厌医院。
“我已经替你跟linda请过假了。”陆彦廷走到她面前,催促:“快点收拾。”
……他给linda打电话了?
听到这里,蓝溪有点儿头疼。
之前linda就警告过她让她离陆彦廷远点儿,现在陆彦廷亲自打电话替她请假,下次linda估计得扒了她的皮吧?
“陆总,我真的没什么事儿,既然你给我请假了,那我就在家里躺一天吧,医院就不用……哎!”
蓝溪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拦腰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听话的女人。”陆彦廷将她放到了洗脸池前。
“哦?是吗?”蓝溪歪过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笑,“可是经验告诉我,过于听话的女人,最后只会被男人厌烦并且抛弃。”
“你很有经验?”陆彦廷再次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当然没有。”蓝溪拿起牙膏牙刷,得意地扬唇:“一般情况下,都是我甩别人。甩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陆彦廷低笑了一声,丢下一句“抓紧时间”,走出了卫生间。
尽管陆彦廷催促了,但蓝溪还是很磨蹭。
女人收拾本身就需要很长时间,蓝溪昨天晚上没有洗澡,先洗了个澡,然后再吹头发,化妆,整个过程用了一个多小时。
收拾完毕之后,她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新衣服换上,然后下了楼。
陆彦廷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上楼去找她。
蓝溪下来,走到鞋柜前,从里边拿了一双高跟鞋出来,准备穿。
“你蠢?”陆彦廷捏住她的手腕,“脚腕肿成这样还穿高跟鞋,你是不是想废了自己?”
“唔,我不会穿平底鞋啊。”蓝溪瘪了瘪嘴,丝毫没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你他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陆彦廷心里火气很旺。
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平底运动鞋出来,扔到她脚边:“穿这个。”
蓝溪:“……”
她上面穿这么妖娆,下面配一双运动鞋?别人看了大概会觉得她有毛病吧。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见她没反应,陆彦廷催促她。
“陆总放心,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穿高跟鞋不会废的。”蓝溪朝他微笑。
“你欠干是不是?”陆彦廷捏住她的下巴,眼底有风暴在酝酿。
蓝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不敢多言,最后还是按照他的要求穿上了运动鞋。
丑得她都不好意思往下看了。
**
半小时后,医院。
踏进医院之后,蓝溪就开始胸闷气短。
为了不让陆彦廷发现不对劲儿,她只能强撑,希望检查快点儿结束。
可是陆彦廷好像专门在跟她作对似的,带着她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之后,蓝溪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陆彦廷去取药,她就站在大厅里等着。
周围人来人往,蓝溪看得头晕。
她是真的很讨厌医院,每次过来,都会想起过去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她抬起手来,捂住眼睛。
刚刚捂上眼睛,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蓝溪?”
这个声音——
蓝溪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冷冷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唐曼殊。
“你竟然来医院了?”在医院看到蓝溪,唐曼殊很是惊讶。
她有些激动:“你终于想通了是不是?其实那种病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摆正心态、努力克服——”
“你他妈再说一句!”蓝溪捏住她的下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蓝溪,你、你冷静点儿……”
看到蓝溪这个状态,唐曼殊想起了过去她发病的样子,有些害怕。
“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没有别的意思……”她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呵,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蓝溪松开她,从包里拿出湿巾来擦了擦手。
唐曼殊依旧站在原地, 咬着嘴唇看着蓝溪,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关心。
好像真的是在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样。
“蓝溪,我知道你很介意这件事情,但是你相信我,我没有任何嘲笑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康复。我问过这方面的医生了,他们说这种病也不能拖太久的,久了对身体不好……”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蓝溪,你真的应该去找他看一看……”
“心理医生”四个字,立刻让蓝溪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事情。昏暗无光的诊疗室里,她被捆在凳子上……
蓝溪眼底的温度逐渐褪去,她抬眼看了唐曼殊一眼,那个眼神,看得唐曼殊脊背发凉。
蓝溪:“滚。”
唐曼殊欲言又止,只能转身。
但是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着,观察蓝溪的一举一动。
蓝溪对医院有多排斥,她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更加好奇她来医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