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足足一天一夜。
朝阳郡守府的城楼之上。
王霄在雨中，也站了一天一夜。
自从萧羽出城离开之后，他便登上城楼，站在高处目送萧羽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官道的尽头。
后来，大雨倾盆，他未离开。
日落西山，他未离开，夜雨来袭，又是一天。
方楠撑着伞，在旁边陪同一天一夜。
雨停了。
王霄深深呼吸：“雨停了。”
方楠道：“郡守大人，小心身体。”
王霄道：“半年之内，整顿军务，精简政务。半年之后，择城，另立郡守府！”
方楠大吃一惊：“郡守大人，你要迁府？”
方楠知道，朝阳郡守府，掌管十八城。这里的号令一出，十八城都要尽数响应。郡守府也有完备的军政机构，机构庞大，迁府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更是浩大的工程。
王霄道：“是。”
方楠道：“迁往何处？”
王霄一脸的笃定：“迁府入苏城！”
方楠大吃一惊：“苏城地处边荒，城邦狭小。迁府入苏城，我们需要经过数年甚至十年的改造，方才可以达到如今朝阳郡城的规模啊？”
王霄脸色笃定，满是决绝：“他扶我登上青云，我为他守城一世。”
……
白玉山庄，101别院。
大雨之后，空气清新。萧紫钰把移植的盆栽一个个的拿出来，放在院子里。
萧羽则是在院中亭子里盘坐，和程煜下棋。
这些天来，萧羽不在的时候。都是由程煜代为照顾小甜和萧紫钰。特别是程煜，隔三差五便来给萧紫钰查看腿上伤势的蔓延情况。
还好，一切如常。
程煜棋艺高超，和萧羽杀的难解难分。更甚的是，这家伙居然谈笑风生：“萧公子你如今可不得了啊。百骨山一事，你挽救三军，连魏三爷和猫玉珠这等高手都办不到的事情，被你办成了。从此以后，平海省内，再无人可以和你媲美了。”
萧羽落下棋子，道：“天下之大，高手如云。这些虚名而已，我并不太在意。”
程煜落子很快：“压群雄而不骄，得名利而不狂，这份情操，已胜过不知道多少人了。估计省侯府的那个人，也要坐不住了。”
萧羽执棋，微微犹豫：“哪个人？”
程煜静静等着萧羽落子：“平海省的顶级大人物你都见过了，而且都被你压了一头。你未见的大人物，已经不多了。其中又和你有过渊源的，你说除了他还有谁？”
“你说的是平海侯？”萧羽落子，双手放在袖子里。
程煜沉凝，举棋不定：“除了他，还能有谁。此次挽救三军，除尽妖狐。为省侯府立下大功。他要是还不出面，怕是有损侯爷之圣明。”
萧羽道：“平海侯高深莫测，素未谋面。他是什么样的人？”
程煜再三迟疑，最后放下棋子：“我输了。”
萧羽身体微微后倾，等待着程煜的话。
程煜叹了口气，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着前方的一个小池塘，看着鱼儿不断的跃出水面：“外设三军守边境，内减赋税安黎民。手扶青依封侯位，再得陛下施圣恩。准允魏三传言令，行尽省内千万法！十年来，省内安平，武道昌盛，你可曾见过他的真容？”
萧羽摇头：“未曾见过。”
程煜继而道：“十年韬光，八年养晦，不露真容，绝非池中物。”
萧羽越听越吃惊：“金鳞蛰伏十八年，只为最终化潜龙。”
程煜猛然转头，紧紧的盯着萧羽：“不错，平海侯，李北川，乃潜龙！”
嘶！
萧羽浑身一惊。他知道，程煜此人虽然倜傥潇洒，说话没大没小。但是眼光十分高绝，从未如此夸赞过一个人。今天这番话，让萧羽有很大的触动。
程煜道：“曾经，李青依评价过李北川，说了一句话——我是人中凤，他是水中龙。”
萧羽深深呼吸，连李青依都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可见一斑！
要知道李青依的眼界何等之高？
能够让李青依说出这番话的人，想想都让人感到后怕。
只是，世人对李北川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二十年来，见过李北川的人寥寥无几。连李铁雄这样的三军统帅，在被革职的时候，都没有见到李北川本人。
潜龙，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
萧羽道：“看来，世人对平海侯知道的太少了。一个潜藏不出的人，的确很可怕。外界再多的评论，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强大。”
程煜若有所思的看着萧羽：“平海省内还有一人，晓阳。你可知道？”
萧羽道：“知道，平海省内唯一的星术师。据说地位超然，被省侯府奉若神明。”
程煜道：“何止是奉若神明。潜龙李北川，在荣登侯爷之前，和另外几个同胞兄弟争夺侯位。曾经去找晓阳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潜龙继为侯。从此李北川和晓阳结拜兄弟。晓阳为兄，李北川为弟！多年来，外人都只知道李北川对晓阳极为敬重，却不知道他们早已经是异性兄弟！”
“什么？你说晓阳是李北川的大哥？”萧羽整个人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此前萧羽承诺过三尾妖狐，必定要找晓龙对着六尾妖狐的骨灰说一声道歉。并且让六尾妖狐的骨灰和晓龙合葬。
晓龙已死，这声道歉，自然得由晓龙的曾孙晓阳来完成。而要合葬一起，必须挖开晓龙的坟墓，重新下葬。
原本以为晓阳只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星术师，如此一来，萧羽还可勉力为之。
但是……晓阳居然是李北川的大哥！
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听了程煜的讲述，萧羽知道李北川并非外人传言的那么平庸，而是一头潜藏在平庸之下的潜龙。事情的难度就更难了。
程煜微微道：“你何故如此吃惊？”
萧羽道：“只是不知道李北川和晓阳这对异性兄弟的感情如何。是貌合神离还是……”
萧羽还没说完，程煜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唇亡齿寒，生死与共。”
嘶！
萧羽再次吃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下一刻，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萧公子，我是魏三爷，可否一见。”
程煜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曹操，曹操的传令官就来了，我累了，改天再和你下棋。”
程煜走的好不潇洒。
萧羽倒是看着他的背影，心生疑虑。这个程煜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的这么多！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告诉自己这些，仿佛是有意为之。难道他知道自己和三尾妖狐之间的约定？
这……不可能吧？
如果他连这个秘密都知道的话，那么这人的身份手段，也太可怕了吧。
摒弃杂念，萧羽起身开门：“魏三爷，请入内用茶。”
魏三爷为人稳重睿智，也还算仗义，也算是帮过自己几次。萧羽自然比较热情。
魏三爷微微道：“用茶就不必了。我来此是给侯爷传话。”
果然如此！
萧羽不动声色：“何话？”
魏三爷道：“三天之后，侯爷出关，在府上设宴，还请萧公子到时候前往赴宴。另外，晓阳大师也外出修行归来，带着几位同僚一同参加宴席。”
三天。
萧羽心中一震。一时间百味杂陈。
魏三爷好奇：“萧公子莫非有什么事情去不了？”
萧羽摇头，微笑道：“请你转告侯爷，我一定去赴宴。”
魏三爷笑了：“好，我等你。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对了，陈汉已经提拔为黔北军的副都督。半年内若表现良好，可升任黔北大都督。”
这番话，有意提醒萧羽。侯爷看在你的面子，为你完成了一件大事。
萧羽道：“多谢侯爷。”
魏三爷点点头，转身离去。
萧羽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这时候程煜不知道怎么地又凑了过来，一边摇晃着纸扇一边道：“萧羽，我没说错吧。潜龙，要见你了。”
萧羽沉凝半晌，忽然问道：“你说，这潜龙，到底有多可怕？”
程煜笑了，故作高深道：“百骨山你也去过了，百骨山的故事你也知道了。你以为百骨山的三尾妖狐之患，这位潜龙会不知道么？三尾妖狐的实力如何，你以为这位潜龙会不知道么？他自然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为何只派魏三爷提领三大都督前去？”
萧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是说，他早就知道魏三爷等人此去有死无生？”
程煜道：“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他明知道此去有死无生，为何还要派遣他们前往？”
萧羽的思维打开后，越发的清晰：“借刀杀人！”
说到此处，萧羽已经隐约的感到一阵后怕。
程煜道：“不错。可他为何要借刀杀人呢？三大都督战功卓著，声名显赫。魏三爷更是代言传令多年，功劳更大。为何？”
萧羽咬牙道：“伴君如伴虎，太疏远不受重视，太亲近易遭怀疑。魏三爷常年伴随李北川左右，知道李北川太多的秘密了，他假借狐妖之手除之，以绝后患。那么三位大都督呢？三人常年镇守边关，可没有这一层的顾虑啊。”
程煜道：“你说对了一半。其实灭三大都督的主意，从革职李铁雄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他革职李北川，表面上是给你人情。其实是为了他自己。”
萧羽问：“何故？”
程煜道：“收缴兵权！先除三军统帅李铁雄，再除三大都督！”
萧羽彻底震惊。
程煜继续道：“当年他放出兵权，设置魏三爷这个传令官，同时扶持李青依封侯。为的是解放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好韬光养晦十八年。如今他一手灭传令官，消除秘密外泄风险。一手收缴兵权，回归自己。你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羽大吃一惊：“潜龙要升天！”
程煜深深道：“不错，这位蛰伏了十八年的潜龙，终于要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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