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妈在畅想拿到抚恤金后买新房子的事情,路婉柔坐在旁边畅想每个月能够拿到乔瑾的孤儿补贴,她可以买多少新裙子和玩具。
乔瑾当晚一整晚没有睡着,第二天她没有吃早饭,借口要出去找同学,从舅舅舅妈家跑了出去。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凭借着记忆才一口气跑回了何家。
那天,叶舒抱着她抱了一整天,但是她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之后便坚定地选择了留在何家。
舅舅舅妈之后来找过她很多次,想领她回去住,乔瑾都拒绝了。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和那天晚上听到的话,但是心中早已经将有些人排斥在心门之外。
叶舒当初问起的时候,她也只说是自己在舅舅舅妈家住得不习惯,自己想要见他们,才跑回来的。
舅舅舅妈自然再次来过,乔瑾说的话,也成为了他们的遮羞布,他们也不会主动提起他们做的好事,还将路婉柔穿过的衣服洗好了送过来。
路婉柔打来的这个电话,不说乔瑾本就不想跟何夏昇牵扯上关系,就算她和何夏昇感情不错,她也不愿意帮这个忙。
思绪回转,她又想起跑回何家那天,她赤着脚,鞋子都没有穿,一路跑回去脚丫都踩烂了。
叶舒抱着她的时候,是何夏昇一言不发去拿了盆子打了热水,给她将脚清洗干净,又拿了药箱过来,一点点的将她的伤口给处理好。
他那个时候也不过才十多岁出头,刚刚有一点少年人的样子,手指细长,握住她脚的时候,她疼得往后缩,是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我轻点。”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一点点的将他放在了心底,然后不可自拔地一直喜欢他。
现在想来,恍然如隔世。
“小姐,已经到了。”司机正在提醒她下车。
“不好意思。”乔瑾忙下车,转头朝着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
乔瑾往里走去,神思回笼的时候,意识到有人跟着自己。
她警惕地往前大步而走,感觉到身后的人跟来,她猛然转身,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面面相觑。
乔瑾已经按下了报警电话,那两人赶忙说道:“乔小姐,我们是何总的人,你别紧张。”
“何夏昇?”乔瑾半信半疑。
“何总他担心鲁玉灵还有同伙,会对你造成威胁,让我们跟着过来看看。他查过了,那个鲁玉灵虽然受伤了,但是鲁玉灵的弟弟也是个赌鬼,万一他也起了歹意,你就危险了。”
怕她不信,两人赶忙掏出自己的工作牌。
乔瑾扫了一眼,果然是旭日集团安保部的工作牌,她略微松口气:“那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们这不是怕你不准我们跟着嘛。我们要是没有保护好你,回头在何总那边交不了差。乔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赶我们离开,算我们求你了。”
“算了,我不赶你们,下次别这样吓人了。”
“是是是,何况我们哪儿敢吓你啊?何总那边不得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
乔瑾扭头往里面走。
提起何夏昇,心中颇有些疲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有各种以前的事情钻出来,挥之不去。
她印象当中,何夏昇虽然不是很容易接近的性格,但是对她却一直都非常好,她念书的时候,喜欢何夏昇的女生,可以从京源城南排到城北。
她这个名义上的何夏昇的妹妹,自然也是很多女生想要结交的对象。
但是何夏昇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对她倒是有求必应,她的心理也就一直藏着那份小心思。
差不多在她十八岁的时候那年,何夏昇对她的态度,忽然有一天就极大的改变了,她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大家都长大了,难免有了隔阂。
那个时候,他也开始正式工作,认识的人,接触的世界都完全不同。
后来她才发现,他对她是真的冷淡了下来,全然当做没有她这样的人,对她的开始变得跟对其他女生没沈木不同——淡漠、克制、冷硬。
再然后,是她一再的强求要嫁给他,最终导致惨淡收场。
而现在,他好像忽然又变得,跟青葱少年时候一样了,对她开始回到了最初。
转折点,就十八岁的时候……
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瑾想不通,也想不出来,她的生活一向都是按部就班,虽然算不得极度优秀,却也没有做过什么让何家丢脸蒙羞的事情。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给何夏昇找原因。
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不能是他的问题吗?
她洗漱完,不再多想,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次日闹钟响起来,乔瑾才翻身起床。
她准备好需要的资料,开车往工地上送,送过去后,那边的项目经理知道她才刚刚经历过事情,也没留她,只是说道:“乔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有事情给你打电话询问。”
“好。”乔瑾驱车离开,绕道去超市买东西。
车子刚刚开到超市附近,看到蓝喜领着佣人从超市里出来。
“奶奶!”乔瑾停好车跟她打招呼,“您怎么亲自出来买东西了?”
“我打算去看看夏昇,之前他们怕我担心,非得不让我去医院。我寻思着怎么也要去看一眼吧。这不,拿着饭菜,路过这里,又打算买些水果。”
佣人在一旁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那边今天又重新换药处理伤口了呢,听说折腾得不轻,你这也是过去看他的吧?不如你和老夫人就一起吧。”
家里人连何夏昇和乔瑾被离婚的事情都瞒着,蓝喜和叶舒还是自己猜出来的,家里的佣人自然不太清楚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佣人这样开口,也没什么错误。
乔瑾看一眼蓝喜,在她眼里看到殷切期盼,心一软就答应了:“那奶奶坐我的车吧,我们一起过去。”
蓝喜大喜过望:“好啊,走吧。”
她对佣人说道:“你就别去了,回去吧,顺便照顾好小一。”
乔瑾陪着蓝喜到了医院。
何夏昇才换了药,虽然都是外伤,但是满身都是层层叠叠的伤口,疼痛自然难免。
他蹙着眉斜倚在床头上,护士正小心的帮他盖被子。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吧。”
蓝喜笑眯眯地说道:“好些了吗夏昇?”
看到他手脚上都包着纱布,蓝喜的笑容下去了些,变得心疼:“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奶奶,没事,都是皮外伤。”何夏昇一眼看到乔瑾也跟在后面,神色微动,眸底有了亮色。
“奶奶看看。”蓝喜上前去看,“那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把你伤成这样?”
“没什么,就是我这边卡了他们的项目,他们不高兴才会这样,还把乔瑾给牵连了进去。放心吧,都解决好了。”
乔瑾瞥了他一眼,他倒是爽快,把所有责任都全部给承担下来了。
明明也没他什么事情,是自己牵连了他,说的倒是别人都是冲着他去的一样。
乔瑾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蓝喜见他精神状态不错,放下心来,说道:“没事就好,幸好乔乔也没事,你要是敢牵连到她,别人不说,我可就得找你麻烦。”
“奶奶,不会。”
“来,快吃点东西吧。”蓝喜将食物拿出来,又要去削水果。
乔瑾怎么好让她来做,马上说道:“我来削吧,奶奶您坐会儿。”
她年级已经很大了,虽然精神面貌不错,但是做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蓝喜见乔瑾愿意代劳,本就有意多给他们创造一些独处时间,马上远远的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乔瑾低头削水果,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无袖上衣,一条阔腿裤,越发的显得腰细腿长,身姿绰约,何夏昇凝眸看着她。
乔瑾削好水果抬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她将果盘放下:“先吃饭还是水果?”
“吃饭吧。”
乔瑾给他盛好饭菜,递给他。
他轻声说道:“手还没好。”
乔瑾无奈,只好用勺子舀了饭菜,喂到他嘴边,当着蓝喜的面,她不想跟他多费唇舌。
何夏昇总算露出了一个浅笑,乔瑾喂得快,他就吃得快,她喂得慢的时候,他也不催促,就一直跟着她的节奏来。
“很好吃,我妈做的还是你做的?”
“我不知道。”
何夏昇有话没话的找了几句话说,乔瑾很自然平静地回应他。
她很自然地问道:“在我十八岁那年,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问完,坦率儿直接地盯着何夏昇,想从他的眼睛里探究出一点什么东西来。
果然,他一向坚定的眼神,忽然飘忽了一下,这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你告诉我。”乔瑾说道。
何夏昇淡淡地说道:“没什么,那么久时间过去了,谁还会记得呢?”
“那那一年,你发生什么了?”乔瑾步步紧逼。
“我?我也没什么。”
他抬头望着乔瑾:“乔乔,以前的很多时候,我的不成熟导致犯下很多错误。现在再追溯,我确实也无法说原因。但是我可以说,以后我对你和小一……”
“吃东西。”乔瑾一口饭菜塞进他的嘴里,“你打算做什么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那样的残忍,现在要在小一的身上来展现父爱了?没有这样的好事。”
何夏昇被这一句话噎住,心中的悔恨铺天盖地的席卷,那个孩子……
他手指蜷了起来,握住伤口的位置也浑然不觉。
乔瑾去洗碗,然后把水果端来,放在他面前,然后才去跟蓝喜说话。
蓝喜又叮嘱了何夏昇很多话,才和乔瑾一起离开。
……
路婉柔再次找了乔瑾,这一次,乔瑾在电话里甚至没跟她说两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听说何夏昇马上就咬出院了,何行简在微信上跟她简单说了几句这件事情。
乔瑾想了想回应道:“我有点工作还没有做完,你们去接他吧。”
“那你过来吃饭吗?”何行简试探地问道。
“不了,就不跑一趟了。”乔瑾简单说道。
“明白,那小一我明天还是直接送去学校吧。”
乔瑾想了想,答应了。
何家几乎是全家出动去接何夏昇。
何夏昇在人群当中没有看到乔瑾的身影,舌尖抵了一下腮帮。
倒是听到小一在奶声奶气跟何行简说话。
何夏昇的目光投射过去的时候,小一触碰到他的目光,傲娇地回头不理他。
上车后,小一乖乖的坐了安全座椅,自己将安全带系好,何夏昇在他的身旁坐下。
原本这个位置是何行简的,“大哥,劳驾,让我一下。”
“你去前排。”
“可是我……”
“回头这辆车送你。”
何行简眼睛一亮:“那我去前排了。”
小一:“……”
何夏昇问他:“这几天你都住在外婆这边吗?”
“是。”
“住哪个房间?”
“外婆给我收拾的一个房间,有给我买新的床,超级舒服的。”
“那你是不知道何家最好最舒服的房间在哪里。”
“有吗?”小一好奇。
“一会儿吃完饭,带你去看。”
小一有了好奇心,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排斥跟在何夏昇的身边。
大家倒是挺意外的,之前看他总是跟何夏昇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担心两人处不好呢。
吃完饭,小一跟在何夏昇身边,迈着小短腿上楼。
“要我抱吗?”何夏昇对他伸手。
“不要。男子汉自己走。”他腿短但是活力满满,往上跑得还挺快。
何夏昇倒被他甩在身后了。
到了一个房间门口,何夏昇伸手打开门。
小一走了进去,然后惊讶地看了看,整个屋子里,都是乔瑾的照片,到处挂的都是,有些一看就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很年轻,照片上她笑意盈盈。
其他地方,还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她的床,她的梳妆台……
小一对这里天然有亲近感,低声说道:“这还真是最好的房间。妈咪以前就住这里吗?”
“嗯。”何夏昇点头,“喜欢这里吗?”
“那你真是我舅舅?”
何夏昇:“……不是。”
“那你是?”
“你爸爸。”何夏昇指了指旁边挂着的照片,照片上,乔瑾笑容炽盛,正斜靠在何夏昇的肩膀上。
小一将信将疑,但是确实也没见过乔瑾跟其他男人有这种合照。
他瘪瘪嘴,想离开又不舍得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有好多乔瑾的东西哦。
他随便翻一翻都有好多没有见过的照片呢。
何夏昇弯腰下来,直视着小一的眼睛:“之前我做错很多事情,伤害了乔瑾。我郑重给你和她,道歉。”
小一蹙着小小的眉头:“我不能代替妈咪原谅你。你自己跟她说吧。”
“是,没人可以代替她做任何决定。但是如果她原谅我了呢,你会怎么想?”
“她原谅你了我就叫你爸比。”
何夏昇说:“那你还叫别人爸比吗?”
小一想起自己这样交过江宇澈,但是江宇澈人比他好多了。
他一时犹豫不决,又抬头看了看墙壁上何夏昇和乔瑾的照片。
“答应我,先暂时不要叫任何人爸比,好吗?”
小一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何夏昇伸出小拇指,小一勾了上去,跟他摇了摇。
“那就这么说定了。”何夏昇郑重说道。
“好的吧。”
小一说完,转身蹬蹬蹬地朝楼下跑去。
何夏昇失笑。
次日,他开车送小一去学校。
虽然小一对他的接受度并不算高,但是何夏昇去送他上学,他心底还是升起了小小的骄傲,平时别人都有爸比,现在自己也有了。
何夏昇将小一送过去,老师有些意外:“小一,今天你叔叔送你来上学啊?”
“我是小一的父亲。”何夏昇平声说道。
老师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着婚戒,对小一的态度也很耐心,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不知者不罪。”何夏昇将小一交给老师。
老师接过小一,有些狐疑,但是也没过多去想。
今天乔瑾没有去工地,在旭日集团的办公室办公。
她正聚精会神的处理一项数据,听到敲门声,随口说道:“请进。”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直到乔瑾抬头看到是何夏昇。
她正要蹙眉,何夏昇说道:“小一送去学校了。”
“嗯,好。”乔瑾点点头。
“下午你如果忙的话,我可以去接他。”
“我今天不忙,可以接到小一。”
乔瑾坐着,视线正好接触到何夏昇的手指,看到他手指上熟悉的戒指,有些晃神。
她有些嘲讽的语气:“这你还留着呢?几百块钱的东西,还能上何总的手。”
当初结婚的时候,婚戒是她买的,很便宜,是她喜欢的款式。
他之前一直没戴过,她离开的时候也没在意,估计他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再次看到,还有些难以置信。
“戴习惯了也挺好的。”何夏昇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