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定国侯世子,谁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齐老侯爷冷声道。
定国侯世子抱住齐老侯爷的双腿,涕泪交加,“爹,我不想死,你让我带几个小的逃吧,我们这就走,让二弟顶替我……我、我把这世子之位让给他,让他去宫中面圣!爹……二弟……”
“蠢货!”齐老侯爷一脚踢开定国侯世子,“世子的荣耀你享了,出了事就想要逃?你以为你逃的掉吗?就你那点本事,连京都城门都走不出去!”
“爹……”定国侯世子被一脚踹翻,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去抱齐老侯爷求情,被他一记冷眼镇住,呜咽着瘫在地上,又去叫齐赟,“二弟,大哥不想死,你救救大哥,救救我……你小侄子才满百天,他不能没了爹啊……”
齐赟看着定国侯世子,眼神里陡然多了几抹狠辣,“爹,下毒不是咱们一家所为,盛文帝此举太过阴狠,不若……我们跟周家联手,踹了他这龙椅,扶祁王上位!”
定国侯世子正求情的动作一顿,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齐老侯爷却摇头,神情里很是不甘,“周家不会跟咱们联手的!”
周家又不傻,盛文帝此刻是想除了他们齐家,他们周家只要顺着盛文帝的意思行事,就能争取片刻喘息时间,利用这段时间多少身都能翻了,再寻个时机除了盛文帝,皇位就是闲王的!
他们怎会傻到这会儿跟齐家联手,落一个逼宫谋反的罪名?!
“我去找周老头!”齐赟狠道。
齐老侯爷摆手,“没有用的,周老头最精于算计,这笔账爹算的过来,他算的会更清楚。”
“那就这么坐以待毙?!”齐赟一拳砸在书案上,黄花梨的桌案硬生生砸出一个拳头印,混着一些血水。
定国侯世子吓的一哆嗦。
齐老侯爷长叹一声,身子有些发软,靠在太师椅上,闭了闭眼,再睁眼,看着齐赟,“老二,我与你大哥走后,你带上大房的珏哥儿,你屋里的萃哥儿,老三院里的淳哥儿,让家里的家丁护着你们,悄悄出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京,为咱们齐家留几缕香火,若是遇到追杀的……”
齐老侯爷缓缓呼出一口气,双眸满是沧桑,“……能不能活下来,看他们个人的命数!”
“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齐赟听出了齐老侯爷的认输,定国侯世子则听出了绝望,“儿子不想死啊……”
齐赟则道,“爹就这么认输了吗?去不去宫中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咱们不能放手搏一搏?!”
齐老侯爷没有出声。
齐赟又道,“姐姐若知道爹为了他们母子如此委曲求全,定不会答应的!爹!咱们齐家没了,他们才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爹,二弟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去宫中,去了只有死路一条啊……”定国侯世子跟着大声道。
齐老侯爷眉头紧蹙,冷看定国侯世子一眼,“你给我闭嘴!”
说罢,换了一张肃穆的神情,问齐赟,“老二,你可有什么完整的计划?”
齐赟点头,走过去拿出皇宫地图,详细精准到每条路,什么时辰有几个人换班都清清楚楚。
他单手点着地图,“爹,我们虽交出了南疆驻守兵权,京都东西两城却还有些兵力,只要爹点头,我即可去召集!”
齐老侯爷看着易守难攻的皇宫,沉吟了好半晌,才出声道,“放手一搏或许是条出路,但……也会是万丈深渊!”
“爹,我们别无选择!”齐赟顿声道。
齐老侯爷闭了闭眼,一掌拍在地图上,“罢,赌了!”
“爹!”定国侯世子只觉脑中轰隆作响,“逼宫……谋反!会死的,会死的……”
齐老侯爷看过去,看着大儿子蠢傻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老大,别怪爹,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齐家!”
齐赟也看过去,“爹,大哥不一定非要进宫。”
定国侯世子一怔,欣喜的看向齐老侯爷,齐老侯爷却摇头,“他非去不可,我与你里外接应,他留在盛文帝的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人质。”
此话一出,齐赟微微蹙眉,定国侯世子脸色大变,“爹,你要儿子去做人质?皇上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
“齐家若能成功,定会请新皇封你个忠义侯……”
“我不要当什么忠义侯,我想活着!我不去送死,我不去皇宫……”
齐老侯爷眉头一拧,脸色极其难看,扬声朝外道,“来人,带世子爷回屋,换好衣裳,准备进宫。”
外头立刻有人应声,推门进来三个人,一个齐老侯爷的近身管家,另外两个小厮,直走近定国侯世子,架着两只胳膊,将人架了出去。
定国侯世子扒着两人肩头,回头高喊,“爹,我不去……”
等房门再关上,齐赟担心道,“爹,大哥他……”
“做大事总要有牺牲,成则为王败者一同奔赴黄泉!我们若能成功,你大哥死的其所,我们若败,早晚都是一个死字!!”齐老侯爷淡淡道,“老二,你去将三个孩子安顿好,我们做两手准备。”
齐赟犹豫片刻,认同了齐老侯爷,应了声,转身出门。
一个时辰后,齐老侯爷带着定国侯世子坐上进宫的马车,缓缓驶入通往正德门的官道。
……
袁青得了消息,挥退了小太监,走进御书房。
盛文帝正临摹一张字帖,没抬头,问道,“人来了?”
“是,已经坐上了马车,正往宫中来。”袁青上前两步,小声道,“圣上,齐贤妃那可要知会一声?”
盛文帝略抬眸子,扫了他一眼,“你多什么事儿?定国侯府多大的势力,你觉得宫中没他们的人?保不齐,咱们这会儿说的话,都有人传去萃玉宫。”
“是老奴愚笨了。”袁青陪着笑,上前为盛文帝研墨,“圣上这字越发有王羲之的形神了,只是,太医有吩咐,圣上身上的毒刚解了,需要静卧休息,圣上写完这一帖,不妨先缓一缓,老奴让御膳房送了一些茶点过来,圣上歇一歇,可好?”
“你这老东西……”盛文帝笑骂,“太医的话你倒记得清楚!行了,听你的,不写了,东西朕也不吃,朕躺一会儿,养养神,今儿个说不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袁青笑,“什么都在圣上预料之中,齐家……翻不起什么风浪。”
盛文帝斜他一眼,走到软塌旁,袁青忙过去伺候盛文帝躺下,往后推开几步,静立一旁。
过去半晌,盛文帝突然发声,“黑衣卫死伤如何?”
袁青突然跪地,“老奴有罪,不该擅自调用黑衣卫,造成黑衣卫死伤过半,剩余也有不少受伤之人……”
盛文帝没睁眼,骂了袁青两句,才道,“朕记得先前放了几个人到东西大营?与齐家有仇的,叫什么来着?”
“曹,曹猛几个兄弟。”袁青忙道,“因为南疆回京途中,受齐家教唆对长安县主多次行刺,事情暴露后,被齐家放弃,是圣上仁厚,饶了他们兄弟一条性命,如今正在东西大营效力。”
盛文帝点点头,“去把这几人叫来,告诉他们怎么做。”
袁青笑着垂首,“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丞相府,书房。
周老丞相猛的睁开眼睛,对一旁的老管家道,“找人安抚住宫中来人,去探探定国侯府什么动静。”
老管家颔首,“老爷,要让人通知大爷、二爷吗?”
周老丞相摆摆手,老管家退出房间。
周老丞相闭上眼,靠在太师椅上,空荡荡的书房偶有风声吹过窗户,发出轻轻的啪嗒声。
想到两个儿子与几个孙子,周老丞相面露苦涩。
论儿子,他不如齐老头。
尤其这个时候,他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更显凄凉。
齐老头虽有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二儿子与三儿子却都是人中龙凤,尤其老二,不但骁勇善战,更头脑精明。
说实话,他是羡慕的。
“老爷……”老管家敲门进来,“已经飞鸽传书给两位爷了,只是距离有点远,怕是……要等上几日才能等到他们的回信。”
周老丞相睁开眼,看着老管家叹了一口气,“等他们收到消息赶回来,怕早已尘埃落定了。”
“老爷,咱们要怎么做,咱们周家自然都跟着!”老管家道。
“盛文帝那小子演腻了戏,这次是准备明晃晃的算计,你也听那宫人说的了,让咱们周家协助拿下叛乱的齐家,围困齐家家眷,他这是想除了齐家!”周老丞相叹道。
老管家应声,“老爷是担心他下一步要对方我们?”
周老丞相点头,“周、齐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除了齐家,必不会留周家。更何况,此次下毒事件动手的是咱们的人。”
老管家顿了顿,看周老丞相,“我们与齐家联手?”
“联手?那小子怕早就想到了这点,所以才留闲王与贵妃一命,就是逼我们站队,我们若听他的,就可得一丝喘息之机;若不听,便会落的个与齐家一样,逼宫谋反篡位的千古骂名!这小子的心眼儿淬了毒啊……”
周老丞相感叹。
老管家跟着叹息,“帝王心不可测……老爷,咱们就任他牵着鼻子走?”
“做两手准备吧。”周老丞相沉思片刻,站起身,从八宝阁一个绿地粉彩花瓶内,倒出一把钥匙。
老管家的眼神一凛,“老爷,你这是?”
“咱们周家怕也只有这么片刻喘息,要么生,要么死,这些东西……”周老丞相走到书桌正对墙壁上一副村居图前,看着画里嬉戏的孩童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掀起,打开它背后一处镶嵌在墙内的锁。
清脆的开锁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两人斜对面,八宝阁缓缓移动,带着上面的花瓶珍玩,发出晃动的声响。
老管家伸手想扶,被周老丞相拦住,“身外之物,保它做甚?”
老管家面上多了一抹悲伤。
八宝阁缓缓打开,宽敞的书房突然多了一间密室,老管家拿了火折子点了一盏灯,率先走下台阶,照明了密室的路。
“老爷,小心脚下。”
主仆二人一路进了密室,密室不大,四面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周老丞相看着,又是一阵叹息,“这些东西啊,是咱们周家的根本,可惜目标太大,不能一起带走。”
老管家道,“老爷是想把这些偷偷运出去?不如折合进钱庄,再异地提取。”
说完,便知道这法子行不通,这么大的银钱流动,怕是会第一时间引起朝廷的注意。
周老丞相笑笑,“让你儿子带一些等这几日混乱时出城,另外……带上苒姐儿,如果周家没事,再寻个机会带回来,若出事……就让她嫁给你儿子,给周家留个香火……”
“老爷!”老管家闻言大惊,“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周老丞相笑,“若真到了那种时候,活命都是奢望,还有什么使得不使得的!就这么定了。”
见周老丞相主意已定,老管家不再多话,看着满地珠黄,只觉得晃的眼睛有点酸,“老爷,至于此吗?”
“下毒谋害皇帝,是诛九族的死罪,闲王聪慧却选了一个猪队友,不但将自己搭了进去,还牵连了周家。”周老丞相淡道,“更愚蠢的是还撺掇了那么多文武百官聚集在荏苒宫,等于昭告天下他谋朝篡位!皇位,我们可以明争暗夺,却不该是被盛文帝这样算计暴露在天下人眼皮子底下!”
“这么一暴露,等于把把柄递给了盛文帝……”
“可是,我们在朝中那么大势力,如果能与齐家联手,对抗盛文帝的胜算会很高!”老管家总觉得老丞相有些消极,皱眉建议道。
周老丞相看他一眼,笑的有些莫测,“齐家说不定也抱着这样的打算,但你说齐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找我们?”
老管家微怔,“为什么?”
“以齐老头那性子,肯定觉得我们能从中得利,必不会相帮更不会联手,他更不愿意弯这个腰!”周老丞相笑着摇头,“如若我们去齐家主动说联手,那老头又会觉得我们有所图,退三步讲,即便我们联手灭了盛文帝,他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皇位一样轮不到闲王,轮不到祁王!”
老管家还想说什么,外面书房响起敲门声,老管家将灯放在箱子上,上了台阶,一会儿转下来,与周老丞相道,“老爷,去齐家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