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刁奴……”
周嬷嬷一双冷眼带着煞气看过去,“姑爷可真是能耐,我家小姐如今这才九个多月就被你连惊带吓要早产,姑爷可要想好了,我家小姐怀的是姑爷的孩子,若有个什么,姑爷担不担得起这罪名!”
“你……”
李成弼一怔,抬眸去看周小姐。
周小姐脸色煞白,满头满脸的汗水,表情痛苦的几近狰狞,“嬷嬷,疼……好疼……”
“来人,快来人,把小姐扶进房间里去,准备热水和剪刀。”周嬷嬷扶着周小姐,扬声叫人,早准备好的几个粗壮婆子立刻跑进来,两人架着周小姐的胳膊,几乎脚不沾地的将人架进了里间。
周嬷嬷跟着进去,李成弼脸色难看,“那是卧房,怎么能让她在里面生孩子?”
“来人,将姑爷请回书房,小姐没有平安产下小少爷之前,就请姑爷在书房为小姐和小少爷祈福!”周嬷嬷冷声道。
李成弼脸色骤变,“刁奴,你敢!”
周嬷嬷嫌弃的朝门口的下人摆摆手,立时有两个小厮上前,一边儿一个将人拽拖出了房间,再拖出院子,丢进了隔壁有书房的小跨院里。
李成弼被扔在地上,摔的头昏脑涨,好容易爬起来指着两个小厮,“你们……刁奴!看我不发卖了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乐呵了,一个捅着另一个的胳膊,“老哥,咱们姑爷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进了这么多年学,厚颜无耻、肮脏下作都学会了,偏没学会自知之明啊?”
另外一人噗嗤笑出声,拍了拍那人的肩头,“什么读书人,礼义廉耻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指望他有自知之明,想多了,兄弟!”
李成弼气的脸色涨红,指着两人说不出话。
“说的也是,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礼义廉耻就不可能在咱们小姐怀着他们李家孩子的份上,找那么个下贱玩意儿脏咱们家小姐的眼!啐!”
“呸!”
“你们……你们放肆!”李成弼一声冷喝,眼神阴鸷的瞪着二人。
“哎呦,我好怕啊……”
“你还当你是有秀才功名能考举人能当官的李秀才老爷啊?你现在比我们还不如!我们是靠本事吃饭,你是靠我们家小姐吃饭……”
“没我们家小姐,你们李家母子算个屁……”
“没我们家小姐,你们母子早饿死街头了!还敢祸祸我们家小姐,简直……不知死活!”
“行了,跟这种人还讲什么道理,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做的事儿……啧啧。”
“走走,将门关上,咱们去外面守着。周嬷嬷刚说的小姐平安生下孩子之前,哪都不准他去,咱们可得看严实了……”
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门,将房间门关上。
李成弼的脸色已有涨红转为铁青,眼底的阴鸷逐渐被冰冷的杀意取代,牙齿狠狠的咬在嘴唇上,血腥很快在唇齿间泛滥。
嘶。
真疼。
李成弼愤怒的攥拳在书桌上狠狠砸了一下,疼的又倒抽一口凉气。
贱人!
都是贱人!
若不是苏木槿执意退亲,他靠着苏连华,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若不是苏海棠撺掇他娶周家小姐,就算没有锦衣玉食,清苦之下说不定他的成绩会更上一层楼,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若不是周柔贪图他少年才俊,怂恿周举人陷害他,逼他娶亲,他怎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若不是清雅阁那贱人勾引他,他怎会迷了心智,做下贪淫耽误进考场的大事!
可恨。
可恨!
“啊!”
隔壁突然传来女子的凄厉尖叫。
李成弼正处于暴怒边缘的身子激灵一下,打了个颤。
外面传来两个小厮低声议论的声音,“娘诶,生孩子可真遭罪,你听咱们小姐叫的这声,我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别说你,我这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声音……太瘆人了。”
“嗳,你说咱们小姐是被姑爷惊吓动了胎气早产,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呸呸呸!别胡说,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咱们都落不到好!赶紧呸三声。”
那人忙应了一声,朝地上连呸了三声,最后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保佑我家小姐平安生下小少爷……”
李成弼突然眼睛一亮,以周柔那体格被惊吓动了胎气,万一有个好歹,给他留下一个儿子,那她的嫁妆周家就不能要走,他作为周家外孙的亲爹,就算动了周柔的嫁妆,周家也没有什么话说……
李成弼觉得他好像发现了新的生存技能。
……
周府。
周举人与周太太得了消息,都唬了一跳。
周太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怎么好好的就动了胎气,你们一大群人是怎么伺候的?”
“行了,这会儿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赶紧的,你先过去,我去找老大夫,以防万一。”周举人脸色微变,立刻道,“对了,你过去的时候把家里的老参带着。”
周太太脸色发白,“老、老爷……”
“以防万一。”
周太太忙点头,拿了家里的老参直奔后门,从后门穿过小巷,入了李宅。
到了李宅,才知道姑爷被周嬷嬷关在隔壁小跨院,周寡妇也是刚得了消息正在女儿的院子外叫嚣。
“太太,您可来了。”小玉红着眼,声音哽咽的迎上去,“小姐,小姐被姑爷气的动了胎气,稳婆刚进去,说胎位有些不正……”
周太太脚下一软,喉咙发干,“怎、怎么会这样?”
“亲家母,这算哪门子事儿?我儿媳妇生孩子,一个下人把我儿子关了起来,还不让我进去看看,你们周家就是这么调教下人的……”
周寡妇一得知儿子被周嬷嬷关了起来,大叫大闹,被周家人集体无视,她又想进去看儿媳妇生孩子,被小玉拦着,寸步都不让她进,她正哇哇乱叫,逮到周太太,恨不得让她替自己好好教训这一群奴才,好叫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
可周太太哪里闲工夫听她告状,不等她把话说完,一耳刮子扇了过去,周寡妇被打的转了一个陀螺圈,神情发懵,“亲、亲家,你打我干啥?”
“我打你!我打不死你!姓周的,你给我等着,我姑娘没事便罢,若有个什么万一,我非剥了你们母子的皮不可!你们给我等着!”周太太一把推开她,“滚!再在这晃悠,我这就让人……”
“别别,有话好好说,你姑娘也是我儿媳妇,她肚子里怀的是我们李家的孩子,不看大人的面子也要看孩子的面子……”周寡妇吞了吞口水,忙道。
周太太气的眼前发黑,一把抓住小玉。
小玉撑着周太太,“太太……”
周太太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她再敢闹一下,立刻叫人给我捆了!”
小玉应了,周太太扶着一旁伺候的嬷嬷进了屋。
周寡妇张了张嘴,被小玉冷冷瞪了一眼,讪笑两声,缩着脖子躲到了一旁。
……
周太太疾步进了里屋,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儿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大口喘着气。
稳婆亦是满脸汗水,正掀开周小姐的裙子看情况。
周太太走过去,周嬷嬷红着眼叫了声,“太太……”
周太太摆摆手。
周小姐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周太太,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娘,好疼……”
“柔儿,娘的乖柔儿……女人生孩子都会疼,疼过这一会儿就好了,你忍一忍。生了孩子我让你爹托人去江南买你最爱吃的糕点好不好?”
周太太抚摸着女儿满是汗水的头,又心疼又不忍的安抚着。
周小姐摇头,“娘,我不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肚子一个痉挛,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又是一声尖叫冲天响。
周太太吓的身子一个哆嗦。
稳婆满头大汗的探出头,看到周太太,忙道,“太太,您快过来看看,小姐这、这是……唉!”
稳婆的欲言又止让周太太吓的忙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稳婆指了指,凑到周太太耳边小声道,“小姐受了惊吓,胎位本来是正的,现在……”
“现在怎么了?”
“脚朝下啊,我的太太!”
稳婆低吼。
周太太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下去。
被稳婆用力扶住,才站稳脚跟,“你、你说什么?”
说完,又抓住稳婆的胳膊,“有没有办法?你不是咱们金水镇的圣手吗?你一定有办法……”
稳婆摇头,“圣手那是我婆婆,她前两年去世后,将衣钵传给了我……”
“你不行吗?”
“我怎么会行!脚朝下的婴儿要把脚塞回去,在妇人肚子里给婴儿调个个,让婴儿头朝下才能生下来。我婆婆之所以被人称做圣手,是因为我婆婆的右手天生细小,像婴儿的手,能把婴儿塞回去调了个再拽出来……”
周太太与周嬷嬷的脸都是一白,“那怎么办?怎么办?”
稳婆摇头,很是无奈,“老身也没有办法,太太还是与姑爷商量商量,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当然是保大人!”
周太太扶着周嬷嬷,看着痛不欲生的女儿,心都要碎了,指着稳婆,“你……听清楚了,我们周家要保大人,保大人!”
稳婆一愣,去看周小姐,叹了一声,才道,“太太可要想好,九个月大的婴儿,如果保大人……小姐以后怕也没有办法生孩子了……”
周太太的身子又是一晃,“李成弼那个畜生!”
周嬷嬷声音哽咽,“太太,太太……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小姐还等着呢。”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大人和孩子都能保下的……”周太太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问稳婆。
稳婆想摇头,可看到周太太与周嬷嬷一双赤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
周嬷嬷抓住她的犹豫,眼睛一亮,立刻道,“好姐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大发慈悲,帮我们家小姐这一次,我们周家一定感激不尽,事后,定加倍酬谢!”
稳婆下意识去看周太太。
周嬷嬷扯了一把周太太。
周太太会意,连连点头,“姐姐若能保我女儿和孙子平安无事,不说双倍,我周家出十倍也不会心疼!”
稳婆眼睛一亮,想了片刻道,“我早先听我婆婆说过,若婴儿在妇人腹中胎位不正,又没有圣手在场的话,可寻一位大夫下针,通过刺激腹部穴位,让婴儿自己调转胎位,再由稳婆配合……”
周太太眼睛猛的一亮,抓住稳婆的手,“可靠吗?”
稳婆点头,“有八成可能。”
周太太点头,“好!周嬷嬷,你快去,老爷去请老大夫,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到了,你去把情况说了,请老大夫施针。”
周嬷嬷抹了把眼角,哎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老大夫闻言,眉头紧蹙。周举人心下咯噔一声,“老先生……”
老大夫摇摇头,叹息道,“不瞒周举人,老夫银针方面欠缺……此来金水镇,就是听说金水镇出了一位杏林高手,于针法一道极其精通,才想与其交流一二,可惜,一直未能见到本人。”
周嬷嬷在一旁突然出声,“老大夫说的可是在文家的仁和堂为几个外乡人施针的那位姑娘?”
老大夫一怔,“这位大姐知道那是谁?”
周举人也看过去。
“老大夫能肯定那位姑娘一定能施针救下我家小姐吗?”
老大夫点头,“那小姑娘的一手十八针可是绝了多少年的奇针,由她出马,万无一失。”
周嬷嬷只觉热泪盈眶。
“周嬷嬷,你知道?”
周嬷嬷点头,“老爷,您还记得小姐与姑爷定亲那日,到咱们家退亲的那位姑娘吗?”
周举人点头,正想问与她有什么关系。
就见周嬷嬷红着眼道,“老爷,那位姑娘就是施出十八针的苏三姑娘。”
周举人一愣,“此言当真。”
周嬷嬷哭着笑,“事关小姐与小少爷的性命,老奴哪敢有半句谎话?!老爷,您快去请苏三姑娘,求她救小姐与小少爷一命,再晚……再晚怕是来不及了……小姐的羊水快要流光了……”
周举人脸色骤变,“我这就去,老大夫……还请你在这先顾及我女儿和外孙一二……”
老大夫颔首,“应该的。”
周举人匆匆出了李宅,让下人赶着马车直奔十文饭馆。
前段时间,十文饭馆下毒害人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他才知道那十文饭馆的东家竟然是个小姑娘,还是他家姑爷的前未婚妻,当时还跟自家妻子念叨了两句,谁曾想,这会儿就有事求上了门。
只希望,苏三姑娘是个心善的,能救他女儿和外孙一命。
马车飞快到了十文饭馆,不等马车停稳当,周举人就跳下了马车,冲了进去。
门口的伙计下了一跳,待弄清楚周举人的来意后,将人送到了苏连贵跟前,苏连贵诧异道,“你姑娘生孩子,不去找稳婆,找我家槿姐儿做什么?”
“苏掌柜的,详细的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我家姑娘这会儿正等着苏三姑娘救命,你通融通融,让我见见苏三姑娘,有什么话,我会当面跟她解释清楚的。”周举人心急如焚,对苏连贵又是作揖又是请求。
苏连贵也看出了周举人的焦灼,想了想,丢下手中的册子,带着周举人去了苏木槿的宅子。
安泠月讶然,“四叔,周小姐要生产了?不是才九个月吗?”
“李成弼那个畜生不知道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她受惊吓导致胎位反转,这会儿一群人束手无策……”周举人恨的牙痒痒。
苏木槿皱了皱眉。
“苏三姑娘,还请你救我女儿和外孙一命!大恩大德,我们周家定铭记在心,若日后姑娘有差遣,我们周家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苏木槿不表态,周举人撩了袍子就要下跪。
苏木槿看了眼一旁的云罗,云罗忙拦住周举人。
“我可前去一试,至于结果,我不保证。如此,周举人还让我去吗?”苏木槿站起身,笑着看周举人。
周举人一怔,思忖片刻,咬了牙道,“是,请苏三姑娘施以援手,不管我女儿与外孙能不能……我周家都记姑娘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