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老夫人的眼睛猛的瞪大,直直的看着来人,手却耷拉了下去。
“祖母!祖母,我回来了,黎姐儿回来了,祖母,祖母你再看看我……祖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绛紫色衣裙的女子满脸悲痛,看着瞪大双眸满是不舍的看着她的项老夫人,哭的不能自已。
“母亲!”
项大人与项夫人一声悲泣,项夫人怀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
“黎姐儿……咳咳……”项大人咳出一口血,满脸的灰白色越发像个死人。
苏木槿神色一沉,一手握住项大人的手腕,将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输入项大人的身体,“项大人……”
项大人朝她虚弱一笑,“多……多谢姑娘。”
“爹爹!你怎么样?”项秋黎膝行两步,跪到项大人跟前,“爹爹,你不要吓黎姐儿……”
“好孩子,不、不哭……”项大人伸出手,项秋黎一把抱住,“爹爹,你为什么这么傻,爹爹……我去请大夫,我去……”
“不、不用了,爹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黎姐儿……爹爹是被人冤枉的,你……过来,爹爹告诉你……”
“爹爹,你说。”
项秋黎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项大人唇边,听到他细小的仿若蚊蝇的声音,悲痛难忍,却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怕自己的声音淹没了父亲的说话时,耽误了重要的信息。
“……你可记住了?”
项秋黎往后挪开一小步,看着项大人重重点头,“爹爹放心,黎姐儿都记住了!黎姐儿一定不会让爹爹含冤的……爹爹……”
“你娘……和你弟弟……都、都交给你了……爹爹没用,对……对不起你们……先、先去了……”去字声落,项大人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爹爹,你跟祖母慢些走,看女儿为你洗去冤屈!”项秋黎双眸含泪,通红的眸子滴血一般阴沉沉的看着土匪一般扫荡着他们家当的官兵,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项夫人看着死去的婆母和相公,一脸呆怔双眸仿若失去了焦距一般。
六岁的项成珏虽不明白祖母和父亲为什么突然撞墙身死,却知道死了就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他,永远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了。
“爹爹,祖母……哇哇……姐姐……”
项秋黎抱住扑上来的弟弟,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眸底满是哀伤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坚强和倔强!
“秋黎姐姐……”
苏木槿看着这样的项秋黎,很是担心,想说什么宽慰的话,可这会儿,好像说什么话都很伤情,所有,话到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声姐姐。
项秋黎抬眸,看到她,微微颔首,“多谢姑娘留我爹爹片刻功夫,容我父女二人将该说完的话说完。大恩大德,项秋黎没齿难忘,等我为父洗刷冤屈后,再登门道谢。”
苏木槿摇头,正要说什么,那边有一队官兵走来,领头的人瞧见项大人与项老夫人的尸体,眉头一皱,没好气的啐了口,“晦气!想死不等到案子结了再死,这会儿死算怎么回事儿?你们都是吃干饭的?看着两个大活人在你们面前寻死?!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大人,咱们也不想啊,这老家伙那么大年纪跑的比我等还快,这不……一个没看住……”一旁有小兵打着哈哈,还肆无忌惮的谄媚道,“不是说这案子已经定了吗?不然大理寺那边也不会取证都没有就让我们把这老家伙以贪污受贿的罪名打入大佬不是……”
“你懂什么?过程还是要走的!”领头男人瞪了开口说话的小兵一眼,看向几个妇孺幼子,又骂了句,摆摆手,“带走带走,把项家人全带走!”
“姐姐,不能跟他们去大理寺,他们已经沆瀣一气,进了大理寺的监牢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苏木槿凑近项秋黎,压低声音道。
项秋黎点头,扭头看了苏木槿一眼,“有个不请自请,不知……”
“姐姐无须客气,有话请说!”
项秋黎一怔,眸底有一瞬间的感动,下一刻,二话不说将怀中的弟弟塞过去,“一会儿我困住他们,劳烦姑娘帮我带幼弟出去,我们项家只有他一根独苗,绝不能这样窝囊的没了性命。”
“好,姐姐放心,我以性命护他周全!姐姐若能脱险,可带着夫人去城西寻一处顾家院子。我姓苏,苏木槿。”苏木槿半刻迟疑都无,伸手接过项成珏,冷声嘱咐道。
项秋黎点头,“苏姑娘大恩,项秋黎定当涌泉相报。”
两人对视一眼,眸底突然有了种言语都描述不出的默契。
项秋黎起身,走到项夫人跟前,蹲下身子摸着她的脸颊道,“娘,你跟外祖母总说好人有好报,一直拦着我,可是你看,死的最早的都是好人!娘,我要为我爹和祖母报仇……娘,对不起,我注定做不了你和外祖母想让我做的普通姑娘了……”
“磨叽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抓了好回去交差!娘的,家里穷成这样,也不知道贪污受贿那么多银子都藏到哪儿去了,把人抓回去先上一遍刑,好好问清楚!”
“是。”
有几个小兵听到银子的诱惑,撸了袖子就要上来抓人。
项秋黎缓缓站起身,衣裳无风鼓起,一双黑眸清冷的仿若冬日的寒冰,让人触及便忍不住心生寒意。
有人伸手摸了摸脖子,“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得后背突然这么冷……”
另一个人抱住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这丫头有点邪门儿……”
“我、我的脚……怎么走不动了……”
有人突然惊呼,低头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脖子,动弹不得。
“我、我也动不了……”
“啊!有东西,有东西抓我的脚……”
项秋黎的眸子越发幽冷,“苏姑娘,快走!”
“姐姐保重。”
苏木槿知道项秋黎的本事,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抱着项成珏飞身出了项家,一路踏着房顶往城西而去。
走到半路,看到匆匆朝项家跑去的安泠月与顾砚山。
苏木槿飞身落下,将项成珏交给安泠月,“泠月姐姐,你先带他回院子,我跟顾砚山去救人。珏哥儿不怕,我们回去救你姐姐和你母亲,一会儿便回来。”
项成珏乖巧的点点头,双眸通红却没有再哭,看着苏木槿重重点头,“珏哥儿乖乖的,等苏姐姐救我姐姐和我娘来……”
苏木槿笑着点头,“一定!”
看着安泠月带着项成珏离开,苏木槿与顾砚山对视一眼,飞身往项家赶去。
二人到时,项家已被一片黑云笼罩。
顾砚山眉头紧蹙。
苏木槿却看的一个激灵,糟了。
脚下七影迷踪步踏的飞快,眨眼睛已是进了院子,正看到项秋黎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秋黎姐姐!”
苏木槿飞身过去,扶住项秋黎,“姐姐,你怎么样?”
“没、没事……”
项秋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摇摇头,“第一次使用多耗了一些心神,无妨。”
“这是……”
顾砚山落在苏木槿身前,挡住二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猛的一震,“这、这是……”
“快,快走!我撑不了多久。”项秋黎抓住苏木槿的手,脸色苍白道。
苏木槿点头,“顾砚山,快,背上项夫人,我们走。”
顾砚山会意,弯腰背起项夫人,看了眼不远处的项大人与项老夫人,闭了闭眼,“快走!”
四人离开不过几个呼吸,项家院子里突然响起阵阵鬼哭狼嚎,“啊!有鬼啊!鬼啊……”
一群官兵哭爹喊娘的,尿裤子的,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项家院子。
……
“什么?项远山为表清白撞墙自戕?混账!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你们,那是个牛脾气一根筋的人,一定、千万要看好了把人逮到大理寺来的吗?你他娘的就是这么做事的?”
“大人,实在没想到那项远山……那么刚烈……”
“蠢货!你还有理了?项家其他人呢?总不会都撞墙自戕了吧?”
“大、大人……项远山那个闺女……邪门儿,她招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把兄弟们都困住了,等……等我们反应过来,人……已经跑了。”
“跑了!跑了你不会去追!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能大白天见鬼不成!”
“还、还真说不好就是、就是……小的现在这脖子后面还凉飕飕的……”
“放你娘的狗屁!”
大人一脚踹过去,男人应声跪地,“大人,小的有几颗脑袋也不敢乱说话啊,那丫头真的有古怪……说不定真能招鬼呢……”
“办不好事还敢找这样的借口,我看你这条命也不用留着了!来人,拉下……”
“大人,大人!我还有用,我听到有人叫、叫顾砚山……”
“顾砚山?镇北侯府的世子爷?”
“是是是,项家说不定与镇北侯府有牵扯……”
“好,看在有几分功劳的份上,死罪免了,活罪……”
“大人,求大人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找出项家姐弟!”
大人低头看了男人一会儿,微微眯起了眼睛,“好,三日之内,我要看到项家姐弟,死活不论。”
“是,大人!”
……
城西,顾家院子。
苏木槿扶项秋黎坐下,握住她的手腕,好一会儿,才长松一口气,“姐姐用力过度,心力交瘁,休息几日就能好了。”
“我娘她……”
苏木槿走过去为项夫人把了脉,朝项秋黎一笑,“项夫人是受惊过度,我让人煮一些压惊汤和安神汤,让项夫人好好睡一脚,只是……她貌似还有一些心结,这个就要姐姐来帮她解开了。”
项秋黎点头,扶着太师椅把手从座位上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多谢苏姑娘。”
苏木槿忙过去扶起她,“姐姐这是做什么?”
“今日若无姑娘相助,纵我拼尽全力,想带着弟弟和娘亲离开那里,怕也是难于登天。姑娘大恩,项秋黎铭记于心,来日定涌泉相报。”项秋黎道。
苏木槿摇头,“我若是早一些去,还能救下令尊和……”
项秋黎笑笑,“生死有命,我们这种人信命又不信命,信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不信连死后都要带着污名行走阴间。”
苏木槿怔了怔,微微点头。
项秋黎笑,“姑娘既看到了,我也不瞒着姑娘,我们家从我曾曾曾外祖母那一代起,就是阴阳眼,天生能看到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
“比如,你这位朋友身后就跟了不少鬼魂,这间屋子都装不下了,好多都缩到了窗棂上……”
项秋黎扭头看着窗棂上那些缩成一团的鬼魂,轻叹了一声,“再多鬼魂相护又如何?我爹当了这么多年官,被他救过的人不知多少,他身边也有不少鬼魂相护,可到最后,还不是被人逼死……”
顾砚山看了苏木槿一眼,苏木槿朝他微微颔首,顾砚山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都走吧,我知道我爹的死与你们无关,我爹阳寿已尽,我早已知晓,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项秋黎越过二人,看着不远处,似乎在与人……可能是鬼交谈。
“嗯,劳烦你们去帮我看着项家大院,我爹留下的证据还在那,那些人逼死我爹却没找到证据怕是不会甘心……好,多谢你们。邻里的百姓多胆小,你们不要吓着他们……嗯,去吧。”
项秋黎与那些人……鬼结束交谈后看向苏木槿,“姑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我能看到鬼与鬼交谈?”
苏木槿摇头,“鬼有什么好怕的?有的人比鬼更可怕!”
项秋黎一怔,想起自己的爹爹一生为官为民做尽好事却落得了这样一个自戕的下场,眼睛红了红,“阴司有规矩,自戕死去的人要落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千般折磨才能重新投胎为人,我爹他……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容易,能与黑白无常说上话的人需要天大的机缘得至阴极阴之身,我……没有这样的机缘,平日看到黑白无常都要退避,要想说上话得有宝物……”
她落寞一笑,“我爹那样的大好人,连家里的生计都顾不上,哪有什么宝物。”
“秋黎姐姐需要什么样的宝物?这位是镇北侯府的世子爷,府里说不定有姐姐需要的东西。”苏木槿看了眼顾砚山,朝项秋黎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