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满心愧疚的望着苏木槿,“槿姐儿,你妹妹她……”
苏木槿朝沈氏笑笑,棉姐儿突然搂紧了她的脖子,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强势,“三姐,走,去看四姐!”
苏木槿哎了一声,对沈氏与苏连华等人笑了笑,“爹、娘、大哥,我带棉姐儿去找栀姐儿玩儿,一会儿再回来。”
说罢,抱着棉姐儿转身朝四房走去。
她已想不起前世帮苏海棠顶了无数次犯错时,爹娘是什么反应。
或许,前世爹娘压根就不知道那些事是苏海棠做的。
她抱着棉姐儿的手紧了紧。
沈氏张了张嘴,苏连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沈氏颓然的垂下头。
盛哥儿抿紧了唇,面无表情的看了站在门口耍横的苏海棠一眼,心口堵的发慌,“爹、娘,我去找战二哥练手。”
“盛哥儿……”
沈氏唤了一声,“早点回来吃晚饭。”
盛哥儿嗯了一声,脚步飞快的走出了苏家院子。
见大儿子、大女儿都离开了,沈氏瞧着苏海棠,眼里发起狠,三两步走过去拎着苏海棠进了里间,往地上一扔,“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要悔改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苏连华紧追进来,张口想求情,被沈氏狠狠瞪了,“想你女儿长成一个不辩是非、心肠狠毒的人,你就求情!”
“梅娘,哪这么严重?棠姐儿还是个孩子,咱们好好教……”
“好好教好好教?我上次没有给她机会吗?她怎么做的?趁我做饭偷跑出去……”沈氏嗤笑,“这种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我非把她的性子拗过来不可!”
苏连华见沈氏态度强硬,皱了皱眉,有些不忍的看着倒在冰凉地上的女儿,小声道,“地上太凉了,坐下病就不好了,拿个枕头给她跪吧?”
沈氏瞪眼。
苏连华摆摆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又劝倔强的不肯低头的苏海棠,“好好跟你娘认个错,这事本就是你做的不对,偷拿了家里的银子先前不承认,现在又……还攀扯到你三姐身上!确实该罚!棠姐儿,你三姐素日最疼你,你这孩子……怎么心眼里……”
“她什么时候最疼我了?她疼的是棉姐儿,不是我!”
苏海棠从地上爬起来,抿着嘴瞪着眼。
苏连华眉头紧了紧,想到自家女儿对槿姐儿做的那些事,脸色也忍不住沉了沉,“你三姐先前不疼你吗?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你呢?三番四次的伤她的心?!你还有理了你……”
苏海棠瞪了苏连华一眼,狠狠的别过头去。
苏连华额头一阵青筋爆突,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氏叹了口气,推着他,“行了,你去吧。她这牛犊子的犟脾气,我来教。”
苏连华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与沈氏道,“我去寻六哥,看能不能往里面走一走,设个陷阱什么的,多抓一些猎物。文家那边咱们还欠着银子,总不好一直这么欠着……”
“……那你们注意安全。”沈氏犹豫了片刻,叮嘱道。
苏连华嗯了一声,“我有分寸。”
他说完往外走,走到里间与外间的竹子隔断旁又回头,回头看着沈氏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沈氏跟过去。
苏连华压低了声音与沈氏道,“我总觉着槿姐儿与文家少爷和那个顾少爷来往有些密,你回头与槿姐儿说说,还是回避一二的好。”
沈氏拧眉,好一会儿才点头,“我知道了。”
虽说士农工商,文家是商户不比他们农家的地位高,但文家能在金水镇十几年繁盛不败,背后定有官府方面的助力,不说槿姐儿身上还有婚约,就算没有……他们这样的人家,文家也看不上。
苏连华知道妻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做停留,大步出了房间。
沈氏盯着苏海棠跪在窗前,兀自拿了四方的绸帕心不在焉的绣着。
……
四房,裴氏半靠在床头,正瞧着栀姐儿姐妹俩凑在窗户前绣花,瞧见苏木槿与棉姐儿进来,笑着从床上坐起来,招呼两人上床暖和。
苏木槿瞧着裴氏的脸有些白,笑着放了棉姐儿到床上,拿着裴氏的手腕号了一把脉,栀姐儿眼尖瞧见,问苏木槿,“三姐,我娘怎么了?”
苏木槿略蹙了眉,裴氏一见苏木槿蹙眉,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一手抚着小腹,紧张道,“槿姐儿,是不是孩子……”
“四婶儿,你是不是接触了寒性的吃食或者其他东西?”
裴氏摇头,“没有啊……”
“有!”
桐姐儿从栀姐儿肩头将脑袋探过来,气鼓鼓道,“奶中午非要让娘先喂了鸡鸭才许吃饭,饭都冷了也不许娘去热,我都说不能吃冷的,娘说没事没事……看看,怎么可能没事儿!”
栀姐儿一脸担心,“三姐,我娘……”
苏木槿皱了皱眉,“应该不是吃冷饭的缘故……”
倒像是能致人流产的肮脏东西。
“那是什么?”
“四婶别急,你仔细想一下最近有没有吃跟平常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贴身用的东西是平时不常用的?”
“没有啊,家里的饭菜来来回回都是那样,我冬天的衣裳棉袄也就那么两身……”
“是不是这个?”
栀姐儿不等裴氏说完,转身从背后抽了一块帕子递过去。
“咦,这不是大伯娘给娘的那块帕子吗?”
苏木槿接过帕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立刻拧紧,侧眸看桐姐儿,“这帕子是大伯娘给的?”
桐姐儿点头。
裴氏紧张的开口,“槿姐儿,这帕子有问题?”
苏木槿点头,抬眸在几人脸上看过一遍,出声道,“帕子和丝线都用特殊药水浸泡过……长时间闻这种药水,能导致孕妇流产……”
裴氏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更白。
栀姐儿眸子一冷。
桐姐儿瞪大眼,惊呼一声,一把抓过苏木槿手中的帕子丢到地上,“我……我和我姐最近常常比着它绣花。”
“我的孩子……”裴氏伸手抓住苏木槿。
苏木槿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四婶别怕,弟弟没事。等会儿我去找张爷爷帮四婶开一副保胎的药,四婶喝了这两日就不要下床劳动了,先卧床静养。”
裴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婶子都听你的。”
苏木槿笑笑。
亏的是她先前用了十八针,不然照这帕子上药水的恶毒,四婶这腹中的孩子怕又保不住了。
桐姐儿从床上跳下去,捡了帕子往外走,“我去找张爷爷,顺道把帕子丢了!娘,还有没有?”
裴氏摇摇头。
不知怎的就想起早些时候,大房张氏拿着帕子塞给她,说想让自己女儿去李家伺候苏牡丹事儿,心中又恨又怒。
张三月,果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这笔账,她裴红云记下了!
裴氏气的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压下那股烈火。看着眼前的苏木槿,想了想,拉着她将大房先前想让他们四房和二房的女儿去李家伺候苏牡丹的事说了。
苏木槿微微一怔,“棠姐儿?”
裴氏点头,“你大伯娘的意思是先让她们堂姐妹进李家,跟在你大姐身边,等学会了规矩就升一等,跟在李家小少爷身边伺候,我当时就给回绝了。这事跟你娘也说过……”
苏木槿有些惊讶的原因是前世并没有大伯娘要二房、四房两房的女儿进李家这一经历。
或者说,也有。
不过被四婶与娘亲拦了,大房一开口就被拒绝了。
所以……
苏木槿的眸子蓦地一冷。
她想起来了,当年她被苏海棠与李成弼怂恿,虽说是自卖自身,却是被大房张氏领进李家的!
苏木槿闭了闭眼,轻笑一声。
怕是张氏许了两人什么,他们才那般不遗余力的想把自己送进去糟践吧。
她抬头看着黑乎乎的房梁,能想到的只是那会儿爹娘和哥哥弟弟小妹来看她时,哭的不能自已的脸庞和一声声的对不起,还有因不愿意伺候李家少爷被张氏和苏牡丹狠心卖进衣香楼时所遭受的折磨和毒打……
以后的那些年,每每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她都忍不住心底发颤,不敢回首。
苏木槿自嘲一笑,缓缓收回凌乱的思绪。
“四婶安心养胎,这几日院子里的活计有我和栀姐儿。”
栀姐儿在一旁重重点头,“娘和小弟弟重要。”
“好孩子。”裴氏眼中说不出的感激。
苏木槿盯着桐姐儿手中的帕子,笑了笑。
苏连贵傍晚下工回家,听到裴氏的话,哪怕裴氏已经喝过保胎药说了没事,他还是忍不住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氏卧床养胎,苏老太太叉着腰在院子里不重样的骂了一上午,袁氏与前头周家小媳妇扒着墙头看了半上午热闹。
最后,还是苏老爷子砸了一个白白的大瓷碗才止住了苏老太太。
……
二房没人搭理苏老太太。
因为跪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一早苏海棠就烧的晕倒了。
沈氏又气又急,叫了苏连华去请小张叔,抱着女儿放在床上,打了冷水拧了湿帕子给她降温。
棉姐儿抱着苏木槿的脖子,看着烧的脸颊通红的苏海棠,将头埋进了苏木槿的颈窝。
小张叔知道了苏海棠发烧的原因,冷瞪了沈氏与苏连华几眼,气道,“你们教养的好闺女!倒真真儿的是苏家的种!”
苏海棠一夜没睡,沈氏陪了一夜没睡,正是心力交瘁之时。
苏连华不忍妻子受责,朝小张叔作揖赔罪,“张叔,是我们夫妻的不是,还请你看在孩子还小……”
小张叔看了苏木槿一眼,叹了口气,号脉开药,喊苏连华跟去抓药。
回来时,苏连华的脸色很是难看,沈氏想说什么,却被苏连华拦着,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氏拿了药去灶屋煎药,熬到半路,苏海棠开始说起胡话,苏连华急急叫了沈氏过去。
沈氏凑近一听,脸色顿时青白交加,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她。
苏木槿耳尖,自然也听到了苏海棠的呢喃。
“弼哥哥……弼哥哥……我家有银子……你好好读书,我家有银子……我让苏木槿送银子……给你……弼哥哥……”
“弼哥哥……你真好看……我三姐配……不上你……”
“娘,你偏心……我也要当官太太……我不要嫁猎户……”
“我不要……你们都喜欢苏木槿……我讨厌她……我恨她……她怎么不死……”
“她死了……你们就喜欢我了……爹、娘、弼哥哥……”
沈氏神情难堪,运了运气,朝苏木槿柔声道,“槿姐儿,你爹粗手笨脚的,你去看看药煮好没有……”
苏木槿垂着眸子应了,抱着棉姐儿转身出了屋。
沈氏松口气般长长叹息一声,随手从一旁的脸盆中拧了湿帕子在苏海棠脸上轻轻擦了一遍,“棠姐儿,快醒醒……”
不一会儿,苏连华端药进来。
沈氏抓着他问,“槿姐儿没事吧?”
苏连华奇怪的看她一眼,“没事啊,怎么了?”
沈氏将方才苏海棠说的那些话与苏连华说了,苏连华脸色凝重,不敢置信的瞪着床上昏沉沉的女儿,“这孩子……现在怎么长成这样了?”
沈氏揉了揉太阳穴,“你问我,我问谁去?!”
夫妻俩对视着,良久,苏连华叹了一声,“许是见我们什么事都顺着槿姐儿,心里有怨气,日积月累的……”
“盛哥儿与业哥儿不是好好的,棉姐儿那么小也没这样!”
“小孩子难免会比较,像我……”苏连华话说一半,立时顿住。
沈氏看着他,也想起苏连华这些年不甘心的事,皱着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平时多劝着点吧,对槿姐儿……也别太宠了,都是……一样的孩子……”苏连华思忖半响,建议道。
沈氏垂眼看着苏海棠,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苏海棠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日才有了些力气下床,很黏沈氏,沈氏喊她给苏木槿道歉,她也很真诚的说了对不起,让苏木槿不要跟不懂事的她计较。
苏木槿瞧着沈氏一脸欣慰看着苏海棠的神情,和一脸紧张担心她不原谅苏海棠的模样,笑着点了头,说自家姐妹,说开就行了,用不着赔礼道歉。
苏海棠一副姐姐你真好,我此生圆满了的模样,笑眯眯的跟棉姐儿说抱歉,棉姐儿钻在苏木槿怀里,没理会。
苏海棠冷了冷眸子,很快又恢复了笑模样,虚弱的靠在沈氏怀里。
又过了小半月,苏海棠彻底好透后,苏连华与战二叔带着盛哥儿与战二哥去了苗家寨。
将两人交到沈老爷子与沈老太太手里,学功夫。
沈老爷子大笑着拍着外孙与战二哥的肩头,说两个都是好苗子,他会将一身本领都交给他们,他们能学多少是多少。
战二叔连连道谢,一脚踹了自家儿子的膝窝,将儿子踹趴到沈老爷子脚前,“臭小子,还不赶紧叫师傅!”
战二哥无语的看着亲爹。
他叫沈老爷子师傅,不成了苏二叔的师弟了吗?
到时候,他喊苏二叔师兄,他爹喊苏二叔二弟,他怎么喊爹?称兄道弟?
沈老爷子哈哈大笑,拍着手道,“叫什么师傅?跟盛哥儿一样,唤我一声姥爷就是了,跟师傅一样亲!”
战二叔也反应过来了,挠着头跟着哈哈笑,“老爷子说的是,叫姥爷好,叫姥爷一样亲!”
过了三月,文殊兰捎了信来,说玉皇村已经开始动工,让苏木槿抽个时间一起过去看看。
苏木槿应下,挑了个日子,带着棉姐儿坐着战二叔的牛车,去了镇上。
苏海棠非要跟着,被沈氏拦了,叮嘱苏木槿早些回来。
苏海棠跺着脚埋怨沈氏,被沈氏瞪了一眼,忿忿的回屋戳绣棚去了。
苏木槿与棉姐儿离开没一会儿,苏家大房张氏带着苏姚黄与苏芙蓉回来了。
然后,苏姚黄跑到三房,指使梁氏去叫小张叔来家。
梁氏小媳妇模样委委屈屈的应了,看到沈氏站在门口,狠狠剜了两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磨蹭啥呢?”
梁氏一缩脖子,在苏姚黄的瞪视下,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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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到。
二更在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