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落入迷茫的漩涡,看不清方向,有人陷入甜蜜的爱河,幸福地沉溺,还有人,则想逃脱情感的桎梏,无奈又愤怒。
顾雪莹帮儿子洗漱好之后,就牵着他走出卧室,一眼便看到那个可恶的男人,又已经早早地坐在早餐桌前,气定神闲。
这几天里,她几乎是被软禁了起来,想要出门,一开门就是两排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门神一般地守在门外,个个都是六亲不认的冷漠姿态,谁也别想闯进来,当然,谁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邢天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居然把这一层楼的老邻居全赶跑了,他自己舒舒服服地占据了隔壁的那间,其它两间则留给那群凶神恶煞轮班休息。
而且不知他是怎么破解掉密码锁的,居然能用指纹密码进入顾雪莹的公寓,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现在早餐桌上,等着小念起床,然后亲自送他去上幼儿园。
这一来,搞得宁姨都紧张得小心翼翼,懒觉都不敢睡,生怕哪天不小心睡过了头,还没起床,那黑煞神已经等在早餐桌旁了。
只是黑煞神从来不在这里吃早餐,他貌似每次都是吃过了早餐才来的,每天都守在这里,不过是想亲自喂儿子吃早饭。
顾雪莹气愤地瞪着邢天,牵着儿子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一眼一眼地拿眼刀剜他,但仍然一如既往地遭到无视。
“小念,”邢天伸出手,锐利的眸光落在儿子身上时,立刻便温软了下来,“到爸爸这儿来。”
小念松开顾雪莹的手,乖乖地便走了过去,气得顾雪莹眉毛直竖,却不好拦着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那人跟前,被那人抱起放在膝上。
顾雪莹咬了咬牙,饱满的胸脯气得起伏不休,心里极度不平衡,她辛辛苦苦养了好几年的儿子,居然被他一来就捡现成便宜。
不过小念也很奇怪,他愿意跟邢天接触,愿意跟他亲近,愿意看到他随时出现在眼前,却从未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爸”,已经好几天了,他跟以往一样话极少,似乎邢天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他什么,也似乎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缺少过这个父亲的角色。
他的平静,真的让人感到奇怪,也让顾雪莹心里隐隐的不安。
宁姨小心翼翼地将小念那份早餐放在父子俩跟前,抬头看向僵立在那里的顾雪莹,心里微叹,忍不住招呼了一声:“雪莹,过来吃早饭。”
顾雪莹只得走过去,在父子俩对面坐下,看着那一大一小越来越相近的神态气质,心里气闷得紧,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吃过早饭,邢天牵着小念的手,像前几日一样,打算亲自送他去幼儿园,顾雪莹也只好跟前几日一样,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她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送儿子,万一半路上把儿子给拐跑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幼儿园就在小区的隔壁,距离很近,就在一条道上,连横穿马路都不用,所以每天去接送小念,都是直接走路过去就可以了。
宁姨仍在那家幼稚园里当保洁员,所以也跟他们一路过去,而邢天一出门,那两排门神自然也就跟在了后面,虽然极有默契地装作路人分散开,但在顾雪莹看来,这简直是一路浩浩荡荡的人马。
忍不住扭头瞥了那男人一眼,以前在公司时觉得他特别低调甚至是刻意降低存在感,现在这么神气是拽给谁看呢?想用气势镇住她?切!她才不怕呢。
又低眸看了看牵在手里的儿子,见他抿着小嘴一脸严肃的小表情,可是作为血脉相连的母亲,顾雪莹能感觉到儿子心里暗藏的喜悦。
眸光微抬,看着儿子另一只小手牵在那男人的大掌中,这一家三口的既视感,对儿子来说一定像是圆了梦一般的欣喜,可是对她来说,却只感到极大的讽刺与悲哀。
情,无处可依,心,无处安放,一家三口……呵!只是个笑话!
鼻间一酸,视线有片刻的模糊,她慌忙眨了眨眼,看向越来越近的幼稚园大门。
那里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来送孩子的父母长辈,有人来去匆匆,有人站在门口望着孩子依依不舍。
手心里柔软的小肉手忽然紧紧反握住她的手,顾雪莹低头向儿子看去,见那张小脸更加严肃,小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微叹了口气,这越来越像他老爹的神态表情,只有她最清楚代表了什么。
这是他感到兴奋的一种表现,一种类似于想要炫耀却又极力克制的兴奋,这个一直只有一位单亲妈妈接送的孩子,终于可以在老师小朋友面前扬眉吐气,他也有爸爸的,他其实也是父母双全的孩子。
一阵心酸,顾雪莹握紧了儿子的小手,深吸了口气,尽力将郁结在心的那一团哽堵疏解开,让自己能流露出温柔的微笑。
一道锐利的视线打在她左颊上,微凉微刺,她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道深不可测的眸光,她看不透,也不想猜,不愿影响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愉快表象。
“小念,你来啦!”一道柔婉亲切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顾雪莹转眸,看向立在大门边迎接孩子的幼稚园老师,露出温柔的微笑,唇边梨涡浅浅。
“早上好,candy!”
双语幼稚园的老师都有一个英文名字,让孩子们直呼其名,是为了给孩子们一种朋友般的亲切感觉。
“早上好,小念妈妈,”candy微笑着回应,又看向邢天,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小念爸爸。”
清瘦颀长的邢天,长相并不出众,可是个头高,身材比例又极好,再加上他并没有刻意掩饰那份沉暗冷锐的气质,所以他虽然淡淡地立在那里,却就是给人一种十分打眼的感觉,而且,还隐隐让人生惧。
candy的目光于是立刻闪躲开,落在小念的身上,笑眯眯的:“moing,小念,今天又是爸爸妈妈一起来送你上幼儿园,好幸福呀!”
小念的小嘴抿得更紧,却仍一语不发,只肯给老师一张严肃的小脸,一丝笑意都没有。
candy也已经习惯了小念的沉默,并不以为意,仍眉眼弯弯地提醒他:“跟爸爸妈妈拜拜,我们要进去啦!”
顾雪莹蹲下身,搂着儿子在他小脸上亲吻了一下,无视他那副破功了的表情,一脸莞尔:“小念,你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听宁姨的话,晚上妈妈来接你。”
小念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这个总是让他绷不住高冷表情的老妈,又抬头看向身旁的老爸,得到的回应,是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头顶轻轻的摩挲。
“进去吧,晚上爸爸也来接你。”
小念抿着小嘴,心满意足地跟着candy走进幼稚园,宁姨也连忙跟上。
“宁姨,辛苦你了!”顾雪莹有些歉意地看向宁姨的背影。
宁姨转过头来,朝她摆了摆手:“没事,快回去吧。”说着,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邢天,转身匆匆去了。
随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拐角处,顾雪莹温柔的笑脸便立刻冷淡下来,看也不看身旁的男人一眼,转身就走。
一路急躁地走着,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并不是跟着她,而是他也要回到那边公寓去。
其实顾雪莹知道,他并没有限制她的出行自由,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随便她去哪儿都可以,之所以那么多人门神似的守着,不过是防止她再次带着儿子逃走。
所以,只要儿子在,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他大可以“去母留子”。
这个认知,让顾雪莹烦躁得简直要抓狂,走着走着,她猛地停了下来,回过身狠狠瞪向那个神情淡漠的男人。
“喝杯茶,我们谈谈!”她指了指身旁的一家茶楼,也不待男人回应,扭头就走了进去。
清晨的茶楼几乎没有客人光顾,十分清静,所以顾雪莹随便选了个靠窗的隔间,径自坐了下来。
所谓的隔间,不过是以两道中式的屏风分隔开来的半私密空间,遮挡住旁人的视线,有一种不被打扰到的错觉。
顾雪莹随便点了两杯绿茶,待服务员走开,她便扭头看向窗外,不去看对面坐下的男子,在那山水屏风前淡漠清隽的眉眼,因为每多看一眼,她心里便仿佛多了一股缠紧的荆棘,摆脱不掉的刺痛。
空气像是凝结住一般,在沉默里渐渐冷硬,直到服务员端着两杯茶走来,淡淡的茶香与袅袅的热气,似乎微微驱散开那份刻意疏离的冷漠。
“你到底想要怎样?”等服务员转身走开,顾雪莹终于开口。
这个问题,在这几天里,她每天都问过一遍,对面的男人似乎已经懒得回应,只是将眸光落在玻璃杯中一片片浮沉的翠叶上。
顾雪莹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答,立刻又说道:“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请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