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附中,高二三班。
高三课程早在上学期就结束了,这学期开始复习模式,数学老师在讲试卷,满分的司风眠趴在桌上浑水摸鱼。
按照学习计划,他现在该做完半套理综试卷了。
手臂垫在桌上,司风眠下颌抵着手肘,捏着笔,满脑子都是肖嫂发来的消息。
肖嫂:
【少爷,刚刚老爷和夫人吵了一架,老爷要把夫人送回章家,跟夫人离婚。】
【小姐情绪有点崩溃。】
【你晚上能回来一趟吗?】
司风眠何其聪明。
这个节骨眼上,司尚山和章姿吵架,能是什么原因?
司尚山身为爱女狂魔,平时不管家里的事,只有跟司笙相关的事,能这么影响到他。
就是说,司笙私生女传闻这件事,有章姿在背后推波助澜。
刚刚司尚山的微博早在班里传开了,同学们震惊他和萧逆的“兄弟关系”,而他才知道,章姿明里暗里说“司笙是私生女”的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样的话,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司尚山对章姿素来冷漠,他小时候以为二人是感情破裂,结果可能是完全没感情;
章姿费尽心思培养一双儿女,为了吸引司尚山的注意,也有了说法;
司尚山为何那么宠司笙,恨不得将一切都给司笙;
……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司尚山心里那个人,不是章姿,而是司笙的母亲。
章姿只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维系着早就名存实亡的婚姻。
不对,或许一开始,这婚姻就是章姿臆想出的假象。
上一代的婚姻,具体是怎样的,司风眠没权利追问,也不想过问。
可眼下——
司尚山跟章姿离婚;
章姿视司笙为眼中钉;
司裳和司笙因“抄袭事件”肯定无法调解;
……
一堆糟心事,令司风眠头疼欲裂。
不知怎的,司风眠掀起眼睑,视线倏然在前座的萧逆身上停留。
有一瞬的晃神。
虽然很没礼貌,但有时不得不承认,萧逆简单的家庭关系,偶尔还挺让他羡慕的……
起码没那么多事。
不过,他在干嘛呢?
司风眠眼珠一转,视线越过萧逆肩膀落到前方,赫然见到他又在玩手机。
*
萧逆在回消息。
先前接了个“百晓堂”的APP活儿,认识了一个叫“安老板”的人。此人刚联系到他,说另一个软件有个技术问题需要处理,问他有没有时间。
开的价不低。
自还清债务后,萧逆就只需顾及他的生活费,没有急需用钱的地方。加上土豪姐姐隔三差五给他打“餐费”,生活开销绰绰有余。
他没必要一定要接这一单。
不过,安老板人不错,最近复习还算顺利。
【萧逆】:嗯。
【安老板】:
【安老板】: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路费报销。
萧逆收了手机。
“接下来这道题——”
“刺啦——”一声,凳子被拉开,全班注意力都被迫转移,集中到起身的萧逆身上。
“萧逆,有什么事?”
数学老师视线打过来,略微奇怪。
最近萧逆是各科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跟往常一样,小考时,萧逆的成绩普遍不高,在及格线上徘徊。
不过,有了期末那次经验,老师们都会仔细查看他做的题,果不其然,简单的题直接空着,如果他做的话,应该是能全对的。事实上,这次小考萧逆发挥得很好,只有最后一道题扣掉两分。
若不是他分数摆在那里,拿不出手,数学老师是真想好好夸他一夸。
如今他一有动静,数学老师自是在意的。
萧逆懒懒抬眸,道:“胃疼,请个假。”
数学老师+全班同学:“……”
这位少年你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不见丝毫病态,“胃疼”这借口编得太假了吧?
“去吧。”
数学老师端着严肃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以前萧逆是不打招呼直接不来上课,现在——
态度上有进步,还是值得认可的。
更重要的是,这节课是讲题,以萧逆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不用听……
众目睽睽之下,萧逆拎起背包,光明正大地离开教室。
一看就是奔着“离校”去的。
数学老师嘴角狠狠一抽。
新晋的得意弟子……有点不给面子啊。
还是他的心头肉·司风眠乖,瞧瞧他,满分的成绩,还安稳地待在教室——
“老师,我也胃疼。”
刚想给司风眠一个赞赏眼神,数学老师就见到“心头肉”站起身。
数学老师:“……”
下课后就跟薛老师反应让他们俩换座位!
*
萧逆刚走出教学楼,司风眠就追了上来。
“你去哪儿啊?”
司风眠跑到萧逆身侧,停下。
“……”
侧首,淡淡瞥了眼司风眠,萧逆没有说话,抬步往最适合翻墙的那一处走。
“哎——”司风眠跟在他身边,“你要翻墙吗?”
“……”
“刚看到你在发消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
“我——”
聒噪!
萧逆黑着脸,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跟上来做什么?”
司风眠一顿,视线落到别处,随后无意识挠挠后颈,“出来散散心。”
当了十多年的好学生。
不逃课,不旷课,不挑事,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不知怎的,在看到萧逆镇定走出教室那刻,司风眠一身的反骨,蠢蠢欲动。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随后就跟着萧逆起身,在数学老师阴沉恐怖的注视下,跑了出来。
连他都没想好,跑出来想做什么。
“……”
萧逆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还想张口询问他出来缘由的司风眠,自觉闭嘴。
他踱步缀在萧逆身后,只手插兜,左顾右盼,思考着接下来的去处,不曾想,视线倏然落到从前方路过的两抹身影上。
近乎下意识的,他上前两步,一把拽住萧逆的手臂,将人拉到附近一棵树后。
“干嘛?”
他突如其来的躲藏动作,令萧逆莫名其妙。
“那边,”下巴往拐角处一指,司风眠压低声音,“陈校长,还有我爸。”
萧逆抬眼看去。
有两个中年男人走过拐角,径直朝这边走来。
二人都有些眼熟。
一个是陈校长,萧逆见过几次,略有印象。
一个是司尚山,来胡同串过门,今早萧逆还整理过他的照片,还没忘。
“我爸来学校做什么?”
藏在树后,司风眠轻蹙眉头,略微沉思。
萧逆一偏头,神情淡淡的,随口解释:“发照片的微博小号,是学校老师。”
怔了怔,司风眠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倘若是猜测,司风眠不觉得意外。
但是,萧逆的口吻过于笃定,似是有十足把握能确定。
这就奇怪了……
学校一点传言都没有。
“……”
萧逆默然,不做解释。
见他又不说话,司风眠脑子就一阵阵抽着疼。
跟萧逆相处几个月,司风眠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是萧逆不想说的事,甭管用怎样的办法,都难以撬开他的嘴。
陈校长和司尚山从他们跟前走过。
二人神情凝重,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见他们走远,悄悄舒了口气,司风眠收回视线,赫然发现萧逆已经转身,走出四五米远。
司风眠一犹豫,跟上萧逆,就着先前的话题问后续,“是谁?”
“王琳。”
萧逆步伐未停,懒声回答了他。
“……”
闻声,司风眠怔了怔。
那条满怀恶意的微博……是王老师发的?
和煦的阳光里,一阵和风掠过少年单薄的身体,荡起宽松的校服衣摆,司风眠却感觉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哪怕王琳一再针对萧逆,司风眠都觉得,王琳是对萧逆有偏见,加上性格偏执冲动,刻板较真,不曾想——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抿了下唇,司风眠微微垂下眼帘,颇为烦躁地踢开脚下的石子。
清风拂过,吹起额前碎发,有些迷眼,司风眠伸手一拽遮眼的头发,才恍然发现,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长了很多。
“午休过后是两节自习。”
前方少年的嗓音平静沉稳,淡淡的叙述,却轻易拂开在心底翻滚的浮躁、烦乱。
“啊?”
司风眠茫然抬头,发现萧逆并未走远,而是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了。
他们抄的小道,脚下是碎石铺的地面,周围是枝繁叶茂的树木。
再往前一点,是石桥、竹亭、湖水,曲径幽深,有阳光透过树叶落下光点,斑斑驳驳,萧逆就陷在那一团光与影里,只手抓着背包背带,碎发略遮着眉目,浅褐色的瞳仁里情绪寡淡,一贯冷漠淡然的神情,挟带着些微懒意。
他说:“你可以在自习结束前回来。”
这是萧逆的经验之谈。
从未有过这种叛逆之举的司风眠,登时反驳:“我又没想翻墙……”
“哦。”
萧逆一应声,转身就往前走。
司风眠就停顿三秒。
然后,很自然地抬起腿,奔跑起来,少年的身躯跑过沿路的光影,掀起一阵风,带着几分轻松自在,落到前方少年的身侧。
“你一定要带上我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司风眠眉眼染上笑,先前那几分焦躁、沉重,早消散在清风之中。
“……没想带上你。”
萧逆后悔刚刚对他的提点了。
“我第一次逃课,没经验,不知道去哪儿。”司风眠手臂一伸,揽上他的肩膀,“你真不带上我?”
没推开他,萧逆懒懒一看他,“叫哥。”
“哥!”
司风眠利利索索的,张口就喊,没有一点心理隔阂。
“……”
萧逆觉得可以给他添上个“没节操”的标签了。
*
百晓安保实业有限公司。
大门处。
“请问有什么事?”
保安冷漠强硬的问话,看着有点不近人情。
喻立洋仰头看了看保安和司笙。
这是被挡在公司门外了?
不意外这种待遇,司笙眉头轻挑,“找孟箐。”
“不是什么人找孟经理都能见到的,”保安不卑不亢地说完,然后视线沉沉地盯着司笙,“你的名字。”
今早就有命令传达过来。
如若有一女的找孟箐,就要“故意为难”,因此,调到今日来值班的保安,都不止是普通的门卫,而是组长级别的。
为的就是能顺利完成上级下达的指令。
司笙挑了挑眉。
本以为“下马威”得等进公司再说,不曾想,这才刚到门口就开始了。
都没给口茶喝。
差评。
司笙并未回答保安,而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枚玉牌,在手里把玩了下,然后拎着牵引红绳送到保安跟前,懒声询问:“认识这个吗?”
“……”
保安神色微变,登时沉默了。
玉牌,百晓堂字样,蒲公英图案。
他们公司的标志就是这个。
一般保安不清楚,但是,组长级别的,都知道百晓堂的存在。
见百晓堂令牌,如同见堂主,不可造次。
听闻百晓堂令牌只在关键时刻使用,多任堂主用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都是当着镇堂之宝一样供着的——
她竟然拿来当做证明身份、让人服从的手段?!
不要脸!
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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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安老板并没有闲得慌,且尊重隐私,所以不会查司笙的交际、家庭。他真不知道萧逆是司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