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功很满意,这个士兵不但勇敢无畏,还是个细致用心的人,若不是一身伤病,还真是特种兵的好料子。
傅平安其实有些疑惑,不是说罗副司令员要接见自己么,为何上午的接见活动不见人,改到家属院见面,自己虽然是战斗英雄,但是就私人关系而言,和副司令员并没有那么密切。
“报告副司令员,我奉罗排长的命令,到军区家属院七号楼报到。”傅平安腰杆一挺,开门见山。
罗克功说:“不是罗排长的命令,是我安排的,我挺想认识一下你,了解一下九零后战士的思想动态的。”
老张耳背,但是眼不花,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站在罗克功面前,便道:“小罗,这是你侄女婿么?”
罗克功哈哈大笑:“老张,你操心的太多了,走,咱们一起回家。”
傅平安一手拎着礼物,一手搀扶着老张,三人走进家属院大门,这里也是有门岗的,只是不像军区大门口那么严格,他们先把老张送到家,然后来到七号楼,罗瑾正在树下浇水。
罗克功远远说道:“大树是不用浇水的,小树苗才需要呵护。”
罗瑾把水壶一丢,小鹿一般跑过来:“二伯你回来了。”
罗克功说:“我把你们部队的战士也带来了。”
傅平安向罗瑾敬礼:“罗排长,战士傅平安奉命前来报到。”
罗瑾说:“不用这么拘谨,都是自家人。”
傅平安心说怎么就自家人了,你们家是赫赫将门,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哪跟哪啊。
三人上楼回家,罗克功看到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似乎又回到当年,一儿一女环绕膝下,饭菜飘香,衣架上挂着的军装总是在深夜被妻子熨烫整齐,随身的保温杯里也总是装满茶水。
傅平安把虎骨酒把高丽参拿出来说:“这是东边的礼物,我借花献佛。”
罗瑾看到商品包装上的朝鲜文字,顿时就明白了傅平安失踪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这是军事机密,她只会闷在心里,问都不会问。
罗克功拿起虎骨酒看看:“不错,不过我不需要这玩意,你应该拿去给熊司令。”
傅平安说:“熊司令那份我留着呢。”
话头在这里断了,气氛略有尴尬,罗瑾忙说:“二伯,我想给您讲讲这个战士的故事。”
其实傅平安的档案罗克功早就看过了,但他还是饶有兴趣道:“是么,那我还真想听一听。”
令傅平安震惊的是,罗瑾并不是从自己新兵连崭露头角开始讲起,而是从他高考救人那一段故事讲起,而这段经历是罗克功也不知道的,他听完不免唏嘘:“年轻人还没经历过五关斩六将,就先走了麦城,但也未必是坏事,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年轻时受罪,总好过人到中年再遭遇挫折,那就真的会一蹶不振了。”
没想到罗瑾花了这么多心思来了解自己的过去,傅平安有些感动,以往那些恩怨早已随风而去。
罗克功看过傅平安的全套资料,不光是档案上的,还有不被官方记录的故事,包括傅平安给熊太行做公务员时的表现,力擒t部队狙击手的壮举,还有内衣冤案,被罗汉等人殴打的惨痛遭遇,这个兵很抗压,是绝好的苗子,不应该轻易放弃,哪怕已经罹患各种心理病症,心病还要心药医,自家儿女给傅平安造成过心理伤害,这个环节应该由罗家补回来,这就是罗克功堂堂一个中将屈尊邀请中士登门做客的原委。
罗家许久没人住,连烧热水泡茶的条件都没有,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罗克功说咱们大门口小饭店吃个便饭吧,我请客。
小饭店让傅平安找到了家的感觉,尽是些家常菜,小炒肉土豆丝,最贵的菜是葱扒海参,看到这道菜傅平安就想起海岛上悠闲的时光,他快乐地回忆起晒海货的日子,说自己海参海胆都吃腻了。
罗克功听了心酸,驻岛官兵苦中作乐,其实非常艰苦,作为军区的班子成员,是时候改革一下了,有些荒无人烟的岛屿,确实没有驻军的需要,该撤的就撤,该并的就并,但是374岛作为模范标杆,肯定是不会撤防了。
正吃着,一个中校军官走了进来,他是罗克功的秘书老李,老李附耳说了几句,罗克功面色不改:“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处理吧。”
老李冲罗瑾和傅平安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罗克功看了一下二人,问道:“打架了?”
罗瑾心慌了,站起来立正报告:“是一帮地方上的无赖混混,他们先动手的……我……我也动手了。”
罗克功说:“两个轻伤,四个轻微伤,够得上三年徒刑了,你们可以啊。”
罗瑾吓得脸都白了,她知道二伯一向铁面无私,从不护短,事情到他这里就无解了,一定会秉公处理。军地发生冲突,没闹大还行,闹大了部队一定会息事宁人,这全怪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
傅平安无动于衷,他没欺负人,也没被人欺负,问心无愧,没什么好说的。
罗克功也没继续说下去,招呼道:“吃菜。”
谁也吃不下去了,便饭草草结束,首长接见也告一段落,罗瑾和傅平安还有一天半的空闲时间可以留在省城,周一必须赶回东山守备区销假。
这一天半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摆平斗殴事件,罗瑾和哥哥又通了电话,得知最新进展,被打的另一方不是善茬,当晚就去验伤报案,他们似乎对部队系统很熟悉,直接找了省军区军务处的关系,所以纠察才来的那么迅速。
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打架的视频上了网,浏览量还不少,对方知道打人的是一级英模,并没有因此忌惮,反而更加得理不饶人,大有把这位英模的名声搞臭之意,而公安给的罪名是故意伤害,这是赤裸裸的包庇另一方,通常来说这种案子都是不分青红皂白按照互殴处理的。
警察是不能逮捕现役军人的,案子会移交给部队保卫部门,傅平安是东山守备区的兵,这案子不就落到林鹤手里了么,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正好公报私仇,罗瑾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没用,那么的无助。
还好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罗汉的电话只要通着就没事。
此时罗汉正在一架转场的运十二螺旋桨飞机上,他刚执行完一次境外秘密任务,有三天的假期可供挥霍,本想去海南放松一下,没想到妹妹就给他找了点事做,对于闲极无聊的罗汉来说,正中下怀。
小飞机降落在军用机场,一辆老掉牙的解放牌卡车来接他们,罗汉和他的两个战友将背包丢进车厢,顺势跳进去,大呼一声:“进城。”
这辆专门用于机场内部通勤的卡车是不能进城的,下了跑道他们就换了一辆低调的军牌长丰猎豹,这辆车是罗汉藏在这儿的专车,部队车辆信息库里没这个车牌的档案,交警也不能管,干自己的事儿很方便。
罗汉在卡车上就换好了衣服,迷彩服换成常服,臂章也换成对应的军区臂章,戴上一副平光眼镜,俨然就是个坐机关的干部,两个战友一个换上文职肩章,一个装扮成士官,按照情报上的地址,直奔“苦主”家而去。
所谓苦主,就是挨打的另一方,六个人中领头的,他在派出所登记的地址是某高档住宅小区的独栋别墅,可是开过去却发现家里没有,保姆说主人在公司忙呢,罗汉问公司在哪,保姆指了指隔壁的别墅。
罗汉来到隔壁别墅,发现此间占地颇广,院子里横七竖八停着几辆豪车,一头狼犬虎视眈眈,按了门铃之后,有人来开门,一看是穿军装的,却并未露出憎恶的表情,反而十分热情,把他们三个请进来,上烟倒茶,殷勤招待。
“王总打完这一把就下来。”那人说。
“不急不急。”罗汉说。
过了一会儿,王总和他的朋友们从楼上下来了,一个个趾高气扬,满身土豪气息,王总就是牙齿被打掉的那个人,他显然会辨别军衔高低,先和罗汉握手,和文职也握手,士官也不落下,满嘴道辛苦,拿出九五之尊来上烟:“不好意思,还辛苦你们跑一趟,都是自己人,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罗汉说:“特事特办嘛,周末机关休息,打值班电话还真找不着人,我是咱军区政治部的,我姓赵,专门为了那个案子来的。”
王总说:“赵干事啊,你看我这牙,活生生打掉了,军民鱼水情哪去了,上来就打啊,一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不就开个玩笑嘛,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
罗汉说:“基本情况呢,我也初步了解了一下,省军区军务处那边给我说的很清楚,打人确实不对,不过也有些特殊情况要给王总汇报一下,这个战士,是刚拿了荣誉称号的一级英模。”
王总说:“一级英模打人,罪加一等,英雄模范不是免死金牌啊,更应该严格要自己才对,咱们是人民子弟兵对不对,又不是日本鬼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汉扶了扶眼镜,很无奈地说:“王总能不能先把网上发布的一些东西删掉,有要求咱么可以慢慢协调嘛。”
王总说:“那不行,我要让舆论监督你们,至于要求嘛,我不差钱,不要赔偿,我就要动手的那个人受处分,蹲监狱,我也不欺负人,一切按法律办,轻伤是三年以下拘役,就按这个规格走。”
罗汉一脸为难:“这个……军区首长不会答应的,毕竟一级英模是我们树立的标杆。”
王总说:“别拿军区首长压人,部队咱熟的很。”说着背出一长串名字,基本上都是军区后勤部的部长处长们,管基建的,管营房的,管油料被服的等等。
罗汉忽然想到一个人,便试探道:“听王总口音是黄台人吧?”
王总说:“对,和咱们后勤部黄部长沾点亲,黄部长老家的宅子将军府就是我带人修的,祖坟前的那条路,也是我修的。”
罗汉豁然开朗:“不早说,自己人,我和黄部长女婿是同学。”
王总说:“不就林鹤么,都熟,论起来我喊黄部长表舅。”
似乎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关系有多硬,王总掰着手指头给罗汉算自家公司承接了后勤部多少工程:“油库我建的,宿舍我盖的,当兵的睡的架子床都是我供应的,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王总从自己的lv包里拿出一个红皮军官证来晃了晃:“兄弟,你猜猜咱俩谁的军衔高?”
罗汉挑起大拇指,心里暗道军区纪委的伙计们,老子可不是成心抢你们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