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茜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单独安排傅平安一家人去看房,君临天下是个新盘,期房,后年才能上房,现在的价钱还不到七千一平方,春节期间售楼处也不开张,是陈茜找的内部人带着去看样板房,最终敲定一套145平方的大平层,一百万不到,贷款七十万,首付三十万即可。
区区三十万,刘小娜卡里就有,但她存了个心眼,现在买房到底算谁的,两人还没登记结婚,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以后未免麻烦,所以她寻了个由头暂时不签合同,等办了证再说,这也无可厚非,反正是期房一时半会也住不上。
寒假转眼就结束,傅平安回到阔别已久的大学,这是他在江大的最后一个学期,四年大学生涯即将结束,同寝室的三个哥们都明确了发展方向,路琨准备考公务员,赵劲已经通过校招找到了满意的工作,杠精范建备战今年的司法考试,他计划做一个职业抬杠的律师。
傅平安计划今后两年还在江大度过,读完硕士之后再踏入社会,他的考研成绩过了线,下一步就是复试了,江大是双一流高校,复试比其他高校略早一些,傅平安满怀信心的去打听复试时间,却被一个晴天霹雳打懵了。
他虽然过了分数线,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复试的资格,据说这是差额复试比的缘故,他的初试成绩正好卡在复试名额线上,刚好被卡下去。
傅平安大感意外,第一反应被人阴了,可他查阅了成绩之后发现,确实有很多人考的比自己好,想来也是自己大意了,那段时间东奔西走,又是法国又是意大利的,考前复习没做好,对于自己的英语成绩过去自信,其实江大成绩好的同学比比皆是,傅平安只是名气大,论成绩他真不是前茅。
他还想到一个原因,自己没提前找门路,导师们都是眼高于顶的学界大咖,不会倒过来巴结他,即便有传闻称傅平安上面有人,但越是这样,越是有些清高的教授不买账,所以最终形成这个结果。
傅平安很郁闷,本以为妥妥能考上的研究生却落榜了,而且这回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太轻敌,看来只能等调剂了。
学校里没啥事儿, 傅平安出门打了辆车直奔新纪元广场,安兰贸易的办公室就设在这里,他向来不乘电梯,而是走防火通道的楼梯,一口气爬上去。
写字楼内禁烟,防火通道内就成了社畜们抽烟的地方,物业不堪其烦,在楼道里贴了禁烟的标识,但形同虚设,依然是满地的烟蒂。
傅平安来到安兰贸易所在楼层, 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在吞云吐雾,而且他们的工作牌上居然带有安兰贸易的logo,傅平安忍不住呵斥:“看不到禁烟标识么?”
这三个员工都是新面孔,他们不认识傅平安,也想不到这个穿羽绒服牛仔裤的年轻人会是董事长,都是年轻人,谁也不服谁,当场就怼回来:“你谁啊,你管的着么?”
傅平安扫了一眼他们的工作牌,记住了名字:“我是傅平安,你说能不能管你?”
他以为报出名字,对方马上就怂,可是这三人却毫无反应,鄙夷的瞪他一眼,继续抽烟。
以傅平安今日的气度,是不会当场发飙的,他不再啰嗦,走进公司,发现前台站着三个长得很标致的妹子。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么?”前台问道。
傅平安的目光穿过前台身后的玻璃门,看到公司里忙忙碌碌的样子,比他走前多了不少人,看来刘小娜这段时间没闲着,光顾着招兵买马了。
“我没有预约,我是来上班的,我叫傅平安,目前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傅平安不喜欢扮猪吃老虎吓唬新员工。
三个前台面面相觑,傅平安径直走了进去,好在公司里还有些老人,见他来了急忙打招呼:“董事长好,董事长来了。”
刘小娜不在公司,于是傅平安走进人力资源部,报出刚才抽烟的三个小伙的名字,让hr给他们记过,又走近财务室,让会计把账本拿出来看,他为了管理企业,特地学了一些财务常识,能看懂账本和财务报表,一看吓了一跳,公司的管理费用太高了。
安兰贸易只是一家从事木材进口的小企业,竟然像大公司一样设立了许多部门,行政部,人事部、市场部、设计部,企划部、财务部、运营部、法务部……每个月的薪水支出是个巨额数字,自己的月薪定的是十万,新招来的普通员工也有七八千,最主要的是,公司根本没有足够的业务收入养着他们。
傅平安有些懊悔,不该把公司全权交给刘小娜打理,先前他相信刘小娜的能力,毕竟也是有管理德龙家具几百号人经验的,比自己强得多,所以将人事权和财权都交给刘小娜,没想到她给管成了这个模样。
虽然烧的是投资人的钱,那也是真金白银啊,傅平安焦虑起来,给刘小娜打了个电话。
“你在公司啊,我马上就到,电梯里了。”刘小娜说。
几分钟后,刘小娜带着两个助理走进公司,回到办公室,傅平安把门关上,百叶窗拉下来,不让玻璃墙外的人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账本放在刘小娜面前:“以公司目前的处境,员工是否过剩。”
“你听我解释。”刘小娜平静地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时代,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我当然知道公司目前业务单一,还无法形成良性循环,所以我才要扩充人手,做大做强,我要把公司做成实木家具行业的领头羊,标杆企业。”
傅平安明白了,以刘小娜的见识和经验,并不能搞高精尖的创新,她的雄伟计划不过是德龙家具的加强版,以前是家族企业,资金受限,现在引进了风投,想干什么,直接拿钱砸呗,很多民营企业家做事就是这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没钱就借贷,加杠杆上,赌赢了就花开富贵,赌输了就跳楼跑路。
见傅平安沉着脸,刘小娜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如何从木材加工到配合房地产商搞精装修住宅,她说的头头是道,傅平安一头雾水,隔行如隔山,傅平安无法判断刘小娜说的商机是不是存在,但他有一个原则,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刘小娜的做法太超前了。
“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员工太多了,而且给的工资也太高。”傅平安说。
“不多,也不高。”刘小娜翻开账本,明细账本里有每个员工的名字,“你看,这个人是市场监督管理局张局长的外甥,这个人的姐夫是税务局咱们的专管员,还有这个人,是我二姨介绍的,自家亲戚,小孩大学刚毕业,让他来咱们这儿锻炼一下。”
“等等。”傅平安觉得哪里不对劲,近江是大都市,一个局长若真想给外甥找工作,也不至于送到安兰贸易这样的企业啊,这不合理。
“是哪个张局长?”
“哦,是临港市场监督局张副局。”刘小娜说,“这都是用得着的关系。”
这就对了,近江的局长,刘小娜够不着,能打成一片的是老家县级市的副局长,不过是个副科级,想来这一套做法在临港很流行,但傅平安对这一套操作很反感,觉得真正的企业是不屑于做这些的。
“如果这是你家的企业,你也会这样做么?”傅平安质问道,他有些愠怒了,但还压着火,个人感情问题可以隐忍,公事忍不了。
刘小娜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这不是我家的企业,是咱们的企业,我比对德龙家具还上心!你觉得我以权谋私么,你错了,我这是为企业好,咱们只是在近江办公,但厂子在临港,还是要以临港为重心,搞好关系有错么?你没管理过企业,没经验,你相信我就行了。”
傅平安苦笑,自己是没什么企业管理经验,学的也不是这个专业,但刘小娜就有了?她只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跟着刘德龙耳濡目染学了些东西罢了,之前这些年经济势头很好,只要上了船,敢拼敢干就有成果,现在不行了,拿的是风投,干的却是低端产业,没错,木材加工比起资本运营,it行业确实低端,这买卖早晚得黄。
但是指望刘小娜干别的也不现实,每个人都有最擅长的东西,一个人手里只有锤子的时候,看什么都像钉子,安兰贸易起家确实依托的是木材,但不是只能干木材,比如沐兰就批发了几个集装箱的义乌小商品去卖,而刘小娜家里是干这个的,她就只会干这个。
“我不是指责你招人多,给的工资太高。”傅平安说,“我的意思说,我们现在从事的行业,养不起这么多人。”
“我们就是这个行业啊,难道去干别的?”刘小娜奇道,“第二船木材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么?”
玛窦掌权之后,给了星马堂出口珍稀木材的牌照,第二船货确实在海运途中,但这批木材价值不高,只是普通热带木材,算不得奇货可居,安兰贸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材进口商罢了,刘小娜就算把它经营成最大最强的进口商,也改变不了本质。
“我们就是个小公司,皮包公司,业务简单,三五个人就够了,没必要在这方面过于深入。”傅平安耐心解释,“如果有别的业务线,比如做中间商往星马台卖飞机什么的,等拿到大单再招相关专家也不迟。”
刘小娜不服气:“你怎么这样啊,做任何行业我们都要做大做强,这不是最符合你拼搏的性格么,我是为你才这样做的啊。”
傅平安说:“方向对了,才能投入更多的资源和精力,否则的话就是南辕北辙。”
“那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刘小娜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将私人物品扫进一个纸箱子,抱着出门,“我走,我给沐兰腾空。”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外面的员工都支着耳朵偷听呢,看到刘总抱着东西出来,这分明就是被辞退的造型啊,顿时吓得没人敢吱声,各回各的位置坐下,对着电脑啪啪的敲键盘,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傅平安强忍着追回刘小娜的冲动,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就不该放手给刘小娜,先前自己产生误区,误认为刘小娜是经营企业的一把好手,现在看来错的离谱,刘小娜可以当一个好的市场经理,但却不能执掌一个公司,安兰贸易不是自己的私人产业,由不得这样任性,事到如今,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他把hr叫进来,拿着名册打钩,除了最先招聘的几个员工之外,刘小娜招的人连同hr本人,全部辞退,按照劳动法给予补偿。
一时间安兰贸易砍掉一多半人,其中就包括在楼道里抽烟的三个小年轻,他们还以为是抽烟引发的灾难,哭丧着脸抱着纸箱子舍不得走,毕竟在这儿工作清闲薪水高,还有交通补助和免费午餐。
办公室空了,留下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打扰傅平安。
顾北走了进来,先察言观色一番,然后禀告:“老大,刘总在楼下哭呢。”
傅平安叹口气,下楼去劝,他在懊悔,不该把女朋友弄进公司,搞得夫妻档不像夫妻档,企业不像企业,任由她胡闹对不起投资人,拨乱反正又伤害了感情,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来到楼下,刘小娜坐在奔驰车里,脸上挂着泪痕,傅平安上车,平复情绪,组织语言,刚想解释,刘小娜说话了:“你是渣男。”
“我怎么渣男了?”傅平安愕然。
“你具备渣男的一切品质,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你对我一点都不爱,你只是把我当做泄欲工具,你去法国意大利旅游,都不想着给我带礼物,你对我冷暴力,你想分手还故意不说,用各种手段逼我先提出,来维持你的好人人设,对,你确实是个好人,但你也是个渣男,不折不扣的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