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湘渝放走了傅平安,溜溜达达回答金杯车上,副手嘲笑他:“张头,这一泡尿够长的啊,是不是前列腺老毛病犯了?”
“不是,遇到一个女大学生聊了几句,留了qq号呢。”张湘渝向来没架子,闲扯几句才问道,“命令下来了么?”
“没动静。”副手说,对讲机搁在仪表盘上静悄悄的。
“再等,命令来了叫我。”张湘渝把座椅放平,开始打瞌睡。
忽然对讲机里传出指令:“零一零一,收到请回答。”
副手抓起对讲机:“零一收到,请讲。”
“可以抓捕,重复一遍,可以抓捕。”
“收到,完毕。”
后座上八个大汉精神一振,各自检查家伙,老张也振作起来,开门下车,指挥两个防暴队员到楼后面堵住后门,带着其余的人从正门进去,在门口蹲守的男女便衣也跟着他们一起上楼。
“目标有动静么?”张湘渝边走边问。
“没动静,上课呢。”便衣说。
“你们两个,在楼梯口守着,其他人跟我来。”张湘渝带着一伙人直扑教室,一脚将门踹开,正在讲课的教授惊愕的看着他,张湘渝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着,今天上的小课,学生并不多,一眼望尽,并没有傅平安。
“警察。”张湘渝随手亮出证件,“傅平安呢,谁看见他了?”
“他上厕所了。”范建答道。
张湘渝扭头就走,一群人又冲进洗手间,把每一个隔间的门都踹开,空无一人,并没有要抓捕的嫌疑人。
“让他溜了。”张湘渝懊恼道,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队里,报告抓捕任务失败。
抓捕傅平安的任务是市局一把手詹树森亲自下的令,刑警支队长于钦点的将,张湘渝是个老刑警,经验丰富,最擅长抓逃,有他带队,局里放心,可没想到还是马失前蹄,让人跑掉了。
于钦非常生气,他对着电话吼道:“张湘渝,我现在就地免你的职,马上回来把枪交了!”
张湘渝挂了电话,淡淡一笑,嘀咕道:“正好休息几天。”
刑警支队立刻启动紧急预案,将傅平安列为通缉犯,所有警察的警务通里都增加了他的信息,发现此人立刻抓捕,火车站购票系统,民航购票系统,只要发现此人的购票信息立刻自动报警,全国的酒店旅馆住宿系统都是各当地派出所联网的,发现傅平安的名字登记,也会自动报警,全国的银行atm取款机只要发现傅平安名下的银行卡取款,也会上传信息。
最常用的办法还是手机定位,根据定位显示,傅平安还在江大校园内,警察试着打了一下,居然还有人接,不过并不是傅平安,而是他的同学范建,原来傅平安在失踪前将手机交给了范建。
于是范建被警察带走讯问。
而此时,傅平安根本没跑出江大校园,他觉得有必要和史老告别,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史老这位忘年交,史老年近百岁,这次告别,也许就是永别了。
在史老的家里,傅平安和这位心灵上的导师进行了最后的交流,他简单说了自己要逃亡的原因,史老摇摇头道:“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啊。”
“我没有选择,敌人太强大,我斗不过。”傅平安实话实说,这没什么丢人的,在374岛上他面对强敌时没有退缩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背后有国家,有军队,但现在自己身后空荡荡的,连父母都被拘留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面对高官富商和司法体系中的腐败分子组成的强大阵营,正面硬抗只能落一个螳臂当车的下场。
“你在局中,这盘棋还能走得动,你不在局中,这盘棋就是一盘下不完的棋。”史老摆摆手,“你先走吧,在路上多想想,有时候现实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那些只是假象,你没那么弱,对手也没那么强。”
傅平安鞠了一躬:“多谢史老指点,我走了。”
史老说你等等,回头拿了个小包,里面一沓钞票:“这是我卖一年废纸的钱,你拿着路上用。”
傅平安不收:“这是您捐给贫困学生的钱,我不能要。”
史老说:“孰轻孰重,还用我教你么?”
傅平安只得收下,再鞠一躬,出门去了。
他走了没多久,两个警察就登门了,问史老有没有见傅平安,这一老一小是忘年交的事情,在江大很多人都知道,这也是例行询问,没想到史老坦然回答,确实见到了傅平安,而且还给了他一笔钱当路费。
警察说:“得嘞,您老跟我们走一趟吧,窝藏包庇罪跑不了您了。”
史老伸出双手:“行啊,铐吧。”
警察倒是没上手铐,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又是文化人,给他留了点体面,把人带到楼下,押上警车,扬长而去。
史老住在江大职工宿舍,这一幕不少人看到,当即就有人打电话给史老的学生邵文渊。
邵文渊已经听说警察来学校抓捕傅平安的事情,现在居然把史老也给抓了,不用问也知道是同一个案子,他非常震怒,史老可是中国文史界的泰斗,曾任学部委员,江大终身教授,和季羡林一个等级的人物,邵文渊是史老的学生,但并不是最优秀的学生,史老的门生遍布全球,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留在国内而且从政的也不少,光副国级的就一只手数不过来。
江大现任校长和书记接到邵文渊的电话,语气非常严厉,让他们必须马上立刻把史老接回来,两人一头雾水,问清情况之后才知道严重性,当即前往公安局要人。
邵文渊气不过,又给新任省委书记徐新和打了电话,是秘书接听的,说徐书记在开会不方便接听。
“那就不麻烦了,我找中南海。”邵文渊撂了电话,拿起了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机,这是可以直通中央的电话,邵老作为国家战略智囊团成员,有资格直接和总理通话。
他不但要找总理,还要找那几位副国级的师兄弟,近江的警察太过火了,闯进校园抓学生,抓老师,这和1948年有什么区别。
至于为什么抓人,早已不是秘密,傅平安和谭辉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刘亚男被捕的事情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谭家兄弟臭名昭著,恶名在外,在群众心中,善恶正邪早就有了区分。
……
傅平安当过一回逃犯,当年在精神病院和辛子超他们亡命天涯,经过这么一回,心理上有底,经验上也比较丰富,身份证和护照不能再用,汽车火车飞机都不能再坐,就连出租车都不能打,他在校园里撬了一辆自行车骑出去,一路骑到火车货运站,扒了一辆开往南方的货运列车,开始逃亡之旅。
列车一路向南,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满天星光下,傅平安失眠了,他开始思考史老的话。
是逃避,还是正面硬刚。
人在棋局中,棋局才是活的,如果人离场,就代表认输投降,可是自己这枚棋子究竟有多大力量,他不敢设想。
盘点一下能用的力量,几乎没有,茜姐光辉哥的当量在这种级别的斗争中已经没了用处,军方倒是有些朋友,比如胡大鹏、罗汉、叶明,但也只是泛泛之交,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战友,自己惹上大麻烦,再把人家拉下水,不厚道。
如果连长他们还活着就好了,至少能给自己出谋划策,傅平安想到战死的哥哥们,一阵伤心,忽然另外几张面孔浮现出来,在3374精神病院认识的朋友们还活着,辛子超和张卫,他们肯定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对,就去投奔他们,傅平安下了决心,先保全自己,有个落脚之处,然后再重返棋局。
他身上有一部手机,是瞒着所有人买的无记名号码,一直在充值,从没使用过,现在也没开机,等需要的时候再用。
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他不敢打电话回家,家里的电话肯定被监听了,一个电话就会被定位。
傅平安猜的没错,他家里的电话已经被监听,他的父母被关在治安大队,罪名是开设赌场,一个警察告诉他们,按照刑法第三百零三条,聚众赌博或以赌博为业的,要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傅冬梅两口子常年开设棋牌室,收取费用,罪证确凿,三年跑不了。
傅冬梅可不是一般人,她懂法,知道赌博和打牌的区别,她据理力争,说我们只是街坊邻居打牌娱乐,不是赌博,几毛一块的能算赌博么,而且不涉及抽头,就是收个茶水费,顺带着卖几包烟而已,至于么。
范东生及时联系了茜姐,赵光辉出面找了公安局的朋友,又找了律师,但是无济于事,治安大队扣着人不放,找谁都不好使。
天色已晚,范东生还在心急火燎的奔走,哥哥那边没了音讯,更让他着急,忽然他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李澍打来的,东生心里一暖,接了电话。
“范东生,让我爸爸和你说话。”李澍只说了一句,就把电话交给了李培文。
“东生,你别急,叔叔是公安局管法制的,你把情况给我说一下。”李培文道。
东生的眼眶顿时就湿了。
……
近江,公安局捡了个烫手山芋,两个不开眼的小警察把江东大学最老最大的一尊佛给抓来了,身份证年龄都九十九岁了,这要是出个意外,谁也担当不起。
把人带来之后,警察们客客气气的,没敢上手段,老爷子也磊落,承认自己包庇傅平安,还给他跑路的经费,至于去了哪儿,不知道。
按理说,这就可以拘留了,但警察们不敢做主,打电话请示领导,电话打到支队长于钦那里,正好于支队在挨训,詹局痛骂他办事不利,电话进来还不撒气给部下,不分青红皂白说谁包庇逃犯谁就是共犯,天王老子也给我拘起来。
话是这样说,基层干警也不敢把人往拘留所送,只能好好安置起来,老爷子乐呵呵住下,对待干警们也是客气的很,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怕是要倒霉了。
没多久,省委的电话就打到詹树森桌上,态度之严肃,语气之严厉,是詹局从未见过的,吓得他当即立正站好,聆听指示。
“詹树森你行啊,你连总理都惊动了,中办国办的电话都打到徐书记这里来了,马上把人给我放了,赔礼道歉!”
“是!马上办。”詹树森挂了电话,打通于钦的手机,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完了说你别去了,我亲自去放人。
“那……傅平安还抓么?”于钦有些搞不懂了。
“两码事,照样抓。”詹树森说。
……
傅平安扒火车、搭货运卡车,用盲流的手段穿过大半个中国,抵达云南边陲,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祖国的最南端,他准备在越境前给家里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