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很高,台阶很长,爬至一半,冷风透骨。
东方,地平线,几根赤红色的阳光,贯穿沙丘,烫红了金黄色的沙漠。
我们,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暗室里,真的有下半部《道德经》么?那个人,就这么任由我们上来?黄衫圆脸,到底是谁?那张拍于魏晋的照片,从何而来?
我很担心,雕像暗室里,除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
直至,我们爬到雕像后脑,远看斜插发髻的梳子形状的平台,那扇一人多高,金黄色的小门,虚掩未锁。
很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很可怕。
我们将面临什么?
没有答案!
我推门而入。
“终于来了。”苍老至近乎死亡的声音,“终究阻止不了你们啊。”
暗室,依着雕像头颅形状而建,近乎一个圆形。顶部,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璀璨磁石,细看是一副星空图,许是磁力作用,代表星辰的磁石缓慢地移动。
正对尼雅石门的方向,有两扇红色圆窗。两颗拳头大小的红宝石折射阳光,位置正好是雕像双眼。
左侧,一根一米左右的金属方台,顶端托着半尺见方的水晶盒子,里面放置一副竹简,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右侧,横放一张寒气逼人的石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我,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
他已老的不能动,灰白的长发顺着石床垂到地上,脸上堆砌的皱纹夹满皮屑,手脚的指甲弯弯曲曲,像是数条树根,盘住了手脚。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想了无数种折磨他的办法,见到他时,都已忘记。
“你是……”月饼说了一个名字。
“月老师,是我。”苍老的声音很恭敬,“南老师,你应该听我的,不要进入尼雅。两位老师的朋友们,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叫我们老师?”月饼问出了我的疑惑。
那个人干瘪的眼皮簌动,似乎勉强睁开一条缝,盯着屋顶移动的星辰:“几十年前,我接到任务,数次远赴沙漠寻找你们。终于,最后一次,在营地东边,遇到了两位老师。是你们告诉了我尼雅的秘密,为我打开了全新的世界。尊称为‘老师’,也不足以表达我对你们的崇拜。”
“几十年前?”我和月饼关于最终任务,最扯淡的推测,似乎就要从这么行将就木的老人嘴里变成现实。
“水晶盒里,是下半部《道德经》。也是八族终生寻找的至宝。然而,当我了解了尼雅真正的神秘,才懂得,生命的乐趣不在于活多久,而在于活多远。”
这句话很费解,可是我瞬间理解了。
“生命是有限的,时间是无限的?”月饼扬扬眉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神往,转瞬即逝。
“是的,有限的生命存在于无限的时间,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那个人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在我那个时代,遇到了这个时代的你们。”
“起初,我并不相信,直到按照你们所说的方法,亲自领略了无限的时间,才体会到其中的乐趣。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我曾经在某个时间,利用掌握的知识,尝试进行社会改革,失败了。但是,那种掌控的快感,像毒品一样,真的很上瘾。”
“你在曾经遇到了现在的我们?”我脑子有些混乱,这似乎又是一个“祖母悖论”,“我们怎么不知道?”
刚问出这句话,我不由暗骂自己愚蠢。
如果把这件事比喻成百米冲刺,我们跑到五十米,怎么可能知道谁第一个冲过终点?
只有到达终点,我们才知道结果,并且会回忆起五十米时,对手的位置。
简单来说,我们还没有做未来一小时的事,而未来一小时做所的事,又会对过去的我们产生影响。
现在——未来——过去,整个时间维度的逻辑顺序。
“‘我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到达尼雅?发现终极秘密?”
“因为南老师,爱上了一个人。”
“小九?”我全身一颤。
“是的,你爱上了不该去爱的人,在无限的时间里,你不停地寻找她,却只能眼睁睁地,无数次看着她死去。”
“南老师,你为了挽救她的生命,你们的爱情,所做的事,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
“我遇见两位老师的时候,你终于接受月老师的劝阻,大彻大悟,放弃了无限时间。为了纠正这段错误,你们教会了我进入无限时间的方法,尼雅的种种机关,蛊尸的唤醒方式,让我在现在阻止你们进入尼雅,避免错误发生。”
我心头狂跳,隐约想到一种可能性,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我们,现在,选择放弃,那么……”
“时间很奇妙,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足以对时间线产生影响。现在放弃,那就是另外一条时间线,你的朋友们,可能……”
“可能什么?”我冲到石床,嘶声问道。
然而,那个人,微睁的双目,闭合了。
我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得到了答案。
“月饼,你听到他说的了么?”我狂喜大笑,状若疯癫,“咱们本来就对无限的时间不感兴趣。那条时间线的咱们,做的选择,这条时间线的我们,完全可以不做选择!”
“我懂了!黄衫、圆脸,留下种种线索,就是为了让现在的咱们找到这里,了解一切。当他们布置了所有线索,却发觉这是个错误,选择告诉这个人,阻止咱们的错误!”
“只要不做,就不存在那条时间线。这条时间线,会修正所有的错误。他们,不会死!”
“月饼,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我手舞足蹈,兴奋转身,却看到月饼摸着墙壁,嘴里不断重复:“无限的时间,多么奇妙。”
我心生寒意,打了个哆嗦:“月……月无华,你在想什么?”
“哦……”月饼像是睡梦惊醒,“我在思考他说的话。”
我更觉恐怖,月饼的眼睛,有种很异样的神色:狂热、迷茫、渴望、向往……
“月饼,我们……我们走吧。”我喃喃低语,挪到水晶盒子,“下半部《道德经》,这才是我们的终极任务。我把它读懂,隐晦的写进书里,看到书的异族,就不会活不过三十岁。别……别管什么时间线了,那和咱们没有关系。对么?”
“唔……你说得对。”月饼笑得很不自然,“我……我确实……”
“月饼,好好活着现在,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心!”月饼突然面色一变,紧张地指着我的身后。
正是那个人所躺石床的方向。
我下意识扭头,转身,突感后颈被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大脑阵阵晕眩。
我捂着脖子,踉跄转身,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月饼放下手,嘴角上扬,笑着。
“月……月无华……你……”我即将失去意识,唯独能撑住残余精神的,是失望和震惊。
月饼拍拍我的脸,抬起我的手,撸下一串东西,对着我的太阳穴轻轻一弹。
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月无华,兄弟,别去!
这是我最后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