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都能看出皇上已是回光返照了,皇上自己的身体,当然更清楚这一点。
见皇后与定国公都是一副迫不及待了的样子,不怒反笑。
很快他们就能知道“后悔”二字究竟怎么写了,老七可是他的儿子,是姓赵的,又一心做个明君,且有那个能力和心计,让他们自认是他们一手扶起来的人回过来头收拾了他们,真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见太子如今翅膀还没长硬呢,就已不听自己的了,很是恼怒,冷笑道:“太子这是在质疑本宫的话吗?本宫可都是为了你好!”
皇上冷冷道:“你让太子弑父弑君,是为了他好?别忘了朕还没死呢,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足够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了!”
说得皇后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总算悻悻的没有再说。
很快今夜内阁值守的计阁老和金吾卫指挥使先到了,——虽然后者早已是七皇子的人;随即锦衣卫指挥使也到了,这个倒仍是皇上的人,但宫里可从来是金吾卫的地盘儿,人数也从来是锦衣卫的数倍之多,根本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
所以皇上压根儿没再想过翻盘。
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们,他自继位以来,三十多年都兢兢业业,几乎不敢有任何放松的时候,才让他的江山他的子民有了如今的大好面貌和好日子,就算已经到了他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也必须对他们负责到底!
之所以将这几个臣工和太后、皇贵妃都请到,也是为的这一点。
不一时,太后和皇贵妃也先后坐着肩辇,慌慌张张的到了。
天才刚黑,她们各自的宫殿便猝不及防让金吾卫给看管了起来,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更别提传话儿、传消息出宫了,都是在宫里沉浸了几十年的人物,自然立时意识到出大事了。
太后还稍微心安些,反正无论如何,她肯定都是性命富贵无忧的,她只担心皇上的处境和身体。
皇贵妃却是六神无主,慌乱恼怒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肯定是皇后和老七在生事,一旦皇上……她儿子如今可还远在千里之外,连飞回来都来不及,等老七真上了位,皇后真成了太后,哪里还有他们母子的活路?又哪里还有他们靖江侯府的活路?
皇贵妃只能明知徒劳,却仍不肯放弃的一再派人试图突围出宫,把消息传给靖江侯府和阜阳侯府等几家自己人。
可惜接连派出的几拨人都落得了身首异处的下场,在她自己的宫殿内外如是,整个皇宫其他的地方、其他的自己人纵意识到了异样,怕也只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皇贵妃末了只能以死相逼,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吵着她必须立刻面见皇上,“否则本宫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就等着事后皇上诛你们的九族吧!”
奈何她都把自己的脖子刺破,自己都能感觉到血在往下流了,围着她宫殿的金吾卫们仍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大有她‘要死就尽管死’的架势,反正她迟早都要死的……
皇贵妃又不是真的想死,反而前所未有无比的想活,自然只能恨恨的退回自己的宫殿,另想法子了。
好在皇上很快便传召她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母子也定不会如了七皇子和皇后的意,笑到最后的终究会是他们!
抱着这样的念头,皇贵妃一进皇上的内殿,便跪到地上哭了起来:“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宫殿好好儿的竟让金吾卫给围了起来,说是皇后娘娘和七皇子的命令,臣妾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让七皇子和皇后娘娘如何折辱?况就算臣妾真犯了错,也只有皇上能发落臣妾,几时轮到皇后娘娘,尤其是七皇子发落臣妾了?皇上可还好好儿的,七皇子便如此目中无人,越俎代庖,分明就是想造反啊!”
心里却比方才在自己宫里时更慌,因为想到了方才一路走来,宫里各处都有金吾卫在加倍戒严,这会儿皇上的内殿里也只有七皇子、皇后和定国公,并几个重臣,就算皇上真是被挟持了,只怕七皇子也已得手了……
太后当娘的肯定更在意的是自己儿子的安危,一进殿便颤巍巍的奔上前先看皇上。
见皇上面如金纸,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太后活了七十几载,见过的死人已是不知凡几,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皇上分明已是到了弥留之际,霎时已是老泪纵横。
却见皇贵妃还一进来便又哭又闹的,只想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皇上的好坏。
太后立时怒了,喝道:“你嚎什么嚎,皇帝还活着呢,你要嚎滚出去嚎,别扰了皇帝的清静!”
喝得皇贵妃立时不敢再哭,忙膝行上前看起皇上来,也是一见皇上的脸色,便心知不好,就更绝望了。
太后这才强忍住眼泪,问起皇上来,“昨儿不都还好好儿的吗,听说今儿还上了小朝会的,怎么忽然就……太医呢?赛大夫呢?赛大夫,皇帝的龙体到底怎么样了,哀家命令你,必须治好皇帝,否则,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了!”
赛华佗满脸的苦相,“请太后娘娘恕罪,草民实在已无能为力。”
这便是他不爱给权贵治病,不爱在一个地方久留,哪怕那个地方再好,都只短暂停留的原因呢,实在太强人所难,太危险了!
倒是皇上轻轻握了太后的手,无力的笑道:“母后别为难赛大夫了,他是人不是神,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也是怪朕不肯听从医嘱,前阵子太放纵了,只当就发病那会儿难受,过了就好了,哪知道这次终于过不了了……母后也别难过,儿子虽很快就要走了,您还有九弟,还有这么多儿孙。朕方才已下旨立老七为太子了,他是个好孩子,以后定会跟朕一样孝顺母后,让母后安度晚年的……”
太后已是泣不成声,“哀家不要别人的孝顺,只要皇帝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赛大夫,哀家现在不是以太后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求求你了……”
赛华佗低叹一声,“草民行医已五十余载,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草民都不会放弃,可眼下实在……”
太后便哭得更悲痛了,“皇帝,你要撑住,天下这么大,肯定还有其他名医,老七……太子,你父皇既已立了你为太子,这事儿哀家就交给你了,你务必办好,否则就别来见哀家了!”
太子惟有低声告罪,“孙儿无能,赛大夫已经是孙儿能寻到的最好的大夫,求皇祖母恕罪……”
一旁皇贵妃哭得比太后还要惨,皇上竟已立了七皇子为太子,那她儿子怎么办,他们母子往后又怎么办?
皇上竟已立了七皇子为太子,那她儿子怎么办,他们母子往后又怎么办?
真的太突然,太措手不及了,明明昨儿和今儿白日里皇上都还好好儿的,却忽然说倒下就倒下,说没救就没救了;关键七皇子还知道得这般及时,反应得这般及时,让她连自己的宫门都出不了,若说这当中没有猫腻,便是打死了她,她也不能相信!
分明皇上就是被他害了的,眼前这劳什子的赛大夫,不就是当初他引荐给皇上的吗?当然是他让皇上什么时候生,皇上便能生,他想皇上什么时候死,皇上就得死了!
实在太深谋远虑,太阴险恶毒了,便是之前他嚷嚷着要去陕西,定国公和皇后等人亦是先反对后支持,也都是在演戏给他们母子兄妹看,在挖坑引他们母子兄妹往里跳吧?
偏自家竟真有那么傻,轻易就如他们所愿,傻乎乎跳进了坑里去,这下成王败寇,他们母子兄妹哪还能有活路,只怕皇上前脚刚驾崩,后脚他们都得身首异处,家族俱亡了……不,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她一定要让皇上收回成命,一定要粉碎七皇子和皇后的阴谋诡计,逆风翻盘,把本就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夺回来!
念头闪过,皇贵妃已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似笑非笑道:“七皇子怎么会无能为力,你这般能掐会算,未卜先知,既能寻来赛大夫这么好的大夫,自然就能寻来更好的。便是赛大夫,难道真就对皇上毫无保留了吗?怕是未必吧,这想不想治,与能不能治,差别可大了去了!”
说着,目光落到了金吾卫肖指挥使身上,“肖大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皇上传太医去呢?那么多太医,就不信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来为皇上治病了。就算他们也束手无策,至少,也不至让皇上不明不白的就……,不至让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之人的诡计得逞!”
心里简直恨死肖指挥使,也后悔死了。
还当姓肖的真只忠于皇上一人,他们暗示过几次后,都不上钩,只能放弃,反正他们拉不到他上自家的船,七皇子势必也一样,那纵赵穆也在金吾卫又有什么用,金吾卫终究是姓肖的说了算。
万万想不到,姓肖的竟早已被敌人收买了,可见自家就算有定北侯支持,有大同那么多兵马做后盾,自以为真到了那一日,软的硬的都不惧,又有什么用,如今还不是鞭长莫及,回天无术吗?
真的是太大意,归根结底,还是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
皇上太后皇后太子都在的情况下,肖指挥使当然不可能听皇贵妃的,仍充耳不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皇贵妃见状,就更恼怒了,冷笑道:“肖指挥使不是自来只忠于皇上一人吗,怎么这会子皇上还好好儿的,你便已起了二心,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了?”
太子淡淡道:“因为话是皇贵妃您说的,不是父皇说的,不能代表父皇的意思啊,肖指挥使当然不会听命了。”
顿了顿,“皇贵妃不如还是先听父皇说吧。父皇,儿臣还是方才那句话,儿臣在给您寻医治病的过程中,一直到此时此刻,在此事上都问心无愧;儿臣也自信能接过您的江山您的担子,不辜负您的信任与期望,您还有什么话,便只管吩咐,儿臣一定竭尽所能。”
皇上闻言,看了一眼皇贵妃,才艰难的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与太子和赛大夫都无关,皇贵妃休要再胡说。等老八回京后,你便跟了他一起出宫过日子,好生做个富贵闲人吧,太子若敢不善待你们,朕死了的阴灵也饶不了他……呼……但若你们非要执迷不悟,那落得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了……呼呼呼……”
皇贵妃已又是满脸的泪,“皇上,不要啊,您不要离开臣妾和毓儿,不要扔下我们母子不管……臣妾给您寻名医去,让毓儿也天南海北的给您寻去,只要您龙体能无恙,臣妾母子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您好起来……求您一定要好起来……臣妾这就给您叫太医去,臣妾使唤不动人,亲自去叫总行了吧?”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有些癫狂的往外跑去。
却让皇上给叫住了,“皇贵妃,朕心意已决,册封太子的旨意也已下了,很快就会昭告天下,绝无更改的可能,你不必再做无畏的挣扎。朕,先是大周的皇上,是大周万千百姓的天子,对万千百姓都有责任,然后才是朕儿女们的父亲……朕也不止是老八的父亲,同样也是老七的父亲……”
皇贵妃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皇上固然说白了就是被挟持了,却也的确属意七皇子,或者说在七皇子和她儿子之间,更属意七皇子,才会顺水推舟,册了七皇子为太子,彻底绝了他们母子希望,也绝了他们母子生路的!
皇贵妃浑身冰凉,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无力的瘫坐到了地上。
皇上见她不再闹腾了,方强撑着又吩咐锦衣卫宋指挥使,“你即刻快马加鞭赶往大同,传朕口谕给定北侯,‘朕已册七皇子为太子,着大同总兵定北侯谢渊原地待命,无召不得返京,否则格杀勿论!’”
至于往后怎么让定北侯口服心服的继续为国效力,为君尽忠,便是老七自己的事,他就管不着了。
宋指挥使忙恭声应了:“臣遵旨。”,又重重给皇上磕了三个头,才起身大步去了。
皇上又看向太子,有气无力的笑道:“连金吾卫你都能尽得掌握,西山大营自也是一样吧?光这份心计谋略,已够格儿做太子,够格儿接过朕肩上的担子了。你既不愿流血牺牲,祸及无辜的臣工军民,朕自也是一样,希望你往后也能几十年如一日的有这份心,真再开创一个‘元宁之治’,让朕与你一起,名垂青史……”
太子忙跪行上前,红着眼圈郑重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言出必行,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与期望!”
皇上笑着点点头,“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答应朕的一切,都会做到……母后,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您切莫伤心太过,只管继续安享晚年,老七他会跟儿子一样孝顺您的……朕……”
却是话没说完,眼睛已缓缓闭上,手也缓缓垂了下去。
太后已是泣不成声,“我的儿啊……”
太子则忙哽声叫赛华佗,“赛大夫,快——”
可惜赛华佗上前看过后,却是摇头,“皇上已经去了……”
刚去行人司传完旨回来的黄喜正好听见这句话,立时跪到地上,大哭起来:“皇上——”
殿外的人便都知道皇上已经驾崩了,也都忙忙跪下,哭了起来。
赵穆自然也在其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长气,总算是成了,且因皇上比他想象中的明智太多,估计善后起来,也要比预期的容易许多,对满朝文武中的绝大多数和京城、京畿一带的百姓来说,无疑都是幸事!
他正暗自庆幸,沈恒悄无声息到了他身边跪下,手里还拿着一份圣旨,不用说,定是行人司才拟好的册立太子的圣旨了;至于沈恒自己,之前一直都等在行人司里,就是为了这最关键的一环。
一见赵穆,沈恒便低道:“圣旨已经盖好玉玺,备份的行人司也已保存好,再无更改的可能了,妹夫只管放心。皇上这是、这是已经……”
赵穆低“嗯”了一声,“皇上已经驾崩了。但驾崩之前,已经把能为殿下铺的路都铺过,能为殿下和社稷百姓做的事都做过了,可能在一些私德上,皇上是有亏,于殿下和其他一些皇子公主来说,皇上也不是一位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一位明君,一位好皇帝!”
就把皇上最后做的吩咐与安排言简意赅与沈恒说了说。
沈恒听完,不由也叹服起来,“皇上的确是一位好皇帝,便是生命的最后关头,都还不忘为社稷百姓考虑,殿下将来定也能青出于蓝,能接连遇上两位明君仁君,实在是万民之福!”
赵穆点头赞同,“我们应当都能亲眼见证另一个‘元宁之治’了。”
上一世,他不清楚个中细节,但皇上具体是哪日驾崩的,皇上驾崩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大体还是知道的。
太子与皇后当夜虽仍打了八皇子一系一个措手不及,八皇子一系却很快反应过来,口口声声皇上还没驾崩,只是被太子和皇后挟持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随即还打出了‘救驾、清君侧、铲除逆贼’的旗号,八皇子一路赶到大同,再与定北侯一起,带着大同的兵马一路打进了京城,毫无意外打了个两败俱伤,血流成河,社稷百姓都遭殃。
虽然整场战争也就持续了一个月不到,损失也可谓是巨大了,等八皇子终于兵败,定北侯也自刎于阵前后,其时已登基的新帝虽取得了胜利,却也足足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让大同和京畿一带都恢复了昔日的繁荣。
总算这一次,仗着自己的“未卜先知”,先是把八皇子远远的调离了京城,皇上也胸襟广阔,把江山社稷看得比一切都重,战争、鲜血、牺牲都可以幸免了!
赵穆想着,越发庆幸了,本来还当有了赛大夫,皇上应当能多活些时日,他还曾暗暗焦灼过,不想一切早已注定好了……
隐隐听得街上打更的已是敲过三次鼓了,整个京城亦是越发静得千年的深潭一般,季善却仍是了无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也不知道宫里这会儿到底怎么样了?天亮以后,等待他们的到底是阳光明媚,还是……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肩膀上就被轻拍了一下,唬了一大跳,忙回头一看,见是罗晨曦给她拿了披风来,方吐了一口气,低道:“晨曦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说好了,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吗?我不冷,用不着这个……”
岂止不冷,因为心里太过焦躁了,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她还觉得热好吗?
罗晨曦也压低声音,“我翻来覆去的实在睡不着,就想着来看看善善你,换你去睡也是好的,你要不现在去睡吧?我来守着就是。”
季善苦笑,“你睡不着,我难道就睡得着?虽然里里外外都加倍戒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人人都有武器和趁手的家什,开水也烧着的,密道也有,照理真有万一……也不用担心,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还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呢,当初在博罗时,也曾遇见过差不多的情形,可那会儿我真没现在怕……”
罗晨曦叹道:“那会儿你没有槿哥儿,当然跟现在不一样,我也是啊,光我自己真没什么好怕的,这不是有六六七七,有了牵挂和软肋,便再做不到无所畏惧了吗?”
季善轻声道:“不过我们也别自己吓自己,老天爷不会那般不开眼,让邪恶战胜正义的。要不,我去煮点儿东西来我们吃吧,晚饭都没怎么吃,有点事儿做,也好打发时间。”
罗晨曦摆手,“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善善你若要吃,我让人去给你煮吧,黑灯瞎火的,你就别自己动手了……你其实也没胃口?那我们说会儿话吧,只怕程伯母程大嫂和孟二嫂她们这会儿也都没睡着,今晚整个家里能睡着的,也就只有孩子们了吧?”
季善道:“大人肯定都睡不着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谁还能睡着呢?但躺着总能休息一下眼睛,放松一下身体,也总比咱们这样干坐着的强。那不然,我们再各处去瞧瞧,看大家戒备得怎么样?”
罗晨曦想了想,干坐着实在难熬,遂点了头,“那我们去吧,各处瞧一瞧,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去了,离天亮便又更近……”
话没说完,就隐隐听得有丧钟传来,不由脸色一变,“这声音,像是从宫里传来的……不会是,皇上驾崩了吧?”
季善自然也听见了丧钟,只不能确定是不是皇宫方向传来的,但心里却莫名有感觉,就是皇上驾崩了,忙道:“多半是了,不然京里谁敢这样半夜敲钟,钟声还能传出这么远……我们马上去各处瞧一瞧,让所有护卫都加倍戒严吧,以防有人狗急跳墙,趁机做乱!”
她们能听见丧钟,京城的其他人家自然也能听见,尤其八皇子如今还远在千里之外,像靖江侯、阜阳侯之流眼见没了指望,还眨眼间指不定就要沦为阶下囚,家破人亡,谁知道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委实不得不防!
罗晨曦立时也反应了过来,忙道:“好,我们马上去。”
却是未及出花厅,就见程夫人让程大奶奶扶着,后面还跟着褚氏,一起着急忙慌的进来了,“善善,大姑奶奶,你们听见丧钟了吗?”
“是不是,皇上驾崩了?”
季善见三人都是青白着脸,满眼的惶恐不安,忙道:“娘和大嫂、孟二嫂都别急,就算皇上真驾崩了,最终获胜的也只会是我们,我们只要守好门户,等到天亮,自此便是大道坦途,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程夫人到底经过见过的事多些,闻言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道:“善善说得对,我们只要守好门户,安心等待天亮便是了。”
八皇子可远在千里之外,胜出的当然只会是七皇子,只会是他们自己人!
罗晨曦跟着道:“程伯母只管放心吧,家里护卫众多,每一道门都守卫森严,实在万不得已了,我们还有后路,所以您只消安心回房睡一觉,醒来管保已经阳光普照了。程大嫂,你扶了程伯母回房歇下吧,孩子们可还睡着呢,尤其姣姣和槿哥儿都还小,可离不得你们。”
又与褚氏道:“孟二嫂,你也……”
却见褚氏脸色越发惨白了,整个人也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罗晨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季善已先道:“孟二嫂别担心,孟二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妹夫不是说了,他早就做了安排的,绝不会让孟二哥真正遭遇危险吗?”
褚氏闻言,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相公答应了我,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既答应了我,就肯定会做到,我相信他,我……”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八皇子肯定要随时将相公带在身边的,一旦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八皇子耳朵里,他肯定立时就能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公当初又是因何才会去他身边效力,又因何才会随他去这趟陕西的。
大怒大恨之下,相公哪还能有活路?怕是,连一具全尸都捞不着……
见褚氏已是摇摇欲坠,不但季善罗晨曦,程夫人婆媳也是红了眼圈,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此时此刻,任何言语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片刻,季善才艰难的吞咽了一口,道:“孟二嫂,孟二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我相信就算他真遇到危险了,也一定会极力斡旋挣扎,为自己求得一条活路,活着回来见你、见彤彤的。他一定会一直一直活着,长命百岁,你们一家人的大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褚氏闻言,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虽然抹了还有新的,沉声道:“多谢沈四嫂。我也相信相公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一直一直活着的,就算他真……只要我和彤彤活着一日,他便一日都活着,一直都活着,我一定、一定会等到他回来的!”
说完,反倒催起季善和罗晨曦来,“方才进来时,恍惚听见沈四嫂和大姑奶奶说,要去各处都瞧一瞧,加倍戒严是吗?那你们快去吧,别误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可是……”
季善与罗晨曦你看我,我看你,这个当口,让她们留下褚氏不管不顾,实在有点做不到,就算她们留下,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但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她心里应当也能好受些吧?
可眼下又的确有更重要的事……
好在程大奶奶看出了二人的为难,轻声道:“妹妹、大姑奶奶,你们只管去忙正事,我会守着孟家弟妹的,你们放心吧。”
季善与罗晨曦这才扔下一句:“那我们快去快回。”
急匆匆的出了花厅。
姑嫂两个心里又是不安又是煎熬,但这会儿京城比她们更不安煎熬十倍、百倍的人,都是大有人在。
丧钟才一响,几乎所有住在内城的人家都醒了,都亮起了灯,越是官位爵位高,越是离权力中心近的人家,亮的灯便越多,家里的气氛也越是紧张不安。
皇上竟忽然驾崩了,那接下来肯定会有一番权利更迭,如今八皇子又不在京中,那继位的十有八九,便是七皇子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新君上位后,会是什么情形?
自来便与七皇子一派走得近,或是明哲保身,哪边都不参与的人家,不安归不安,却也不乏暗自窃喜的,眼见自家就要鸡犬升天,飞黄腾达了,真是可喜可贺;眼见就要有新的机会,新的机遇了,同样可喜可贺。
向来与八皇子走得近的人家,便喜不起来了,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大祸临头,他们就不该上八皇子的船,不,他们当初就不该去掺和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的。
一旦成功当然能高回报,可同时也意味着高风险啊,这不如今高风险就真来了,指不定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葬送了?!
当然最震惊最懊恼最绝望的,还是靖江侯府、阜阳侯府和豫章长公主府这几家,并定北侯府等几家向来是八皇子一党中坚力量的人家。
皇上怎么会忽然就驾崩了的?
这也太突然了,当中肯定有猫腻,肯定是七皇子和皇后、定国公犯上作乱,害死了皇上!
可就算真是七皇子一党犯上作乱,如今八皇子却远在千里之外,他们也群龙无首、师出无名啊,本来这种事就得速战速决,等到八皇子赶回京城,他们再来发难,再来翻盘,可就黄花菜也凉透了!
靖江侯与阜阳侯虽各在各家,却不约而同想得更多更快。
当初姓孟的为什么要极力撺掇八皇子代七皇子去这一趟陕西,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在调虎离山,他们分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落入了七皇子和定国公的圈套里,还不自知啊!
尤其那个赛华佗还是赵穆找来,由七皇子推荐给皇上的,当然很清楚皇上的身体状况,甚至必要时候,还能神不知人不觉的推上一把,让皇上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驾崩,——如今的事实不也正是如此,所以皇上才会驾崩得这般猝不及防,让他们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已一败涂地,回天乏术了吗?
也是怪他们,竟然掉以轻心了,想着不管怎么说,皇上看着那般龙精虎猛,就算那只是表象,私下皇上的身体和精神应当没那么好,但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就真有个什么好歹。
毕竟除了那个什么赛华佗,宫里还有那么多太医,皇上那般英明神武,也绝不至让七皇子和定国公拿捏住了,反倒他们略有不妥,便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他们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那等八皇子这次立功回来后,他们胜算肯定又要大上几分,实在不行了,他们还有大同的兵马,完全软的硬的都不惧,——结果就是机关算尽,反而坏了事,实在太大意、太蠢了!
当然更该怪、更可恨的,还是姓孟的那个叛徒、畜生,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亲外甥都能毫不犹豫的利用,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光让他死怎么够,便是将他的妻女、甚至孟侧妃那个低贱的蠢女人也千刀万剐,都不能稍减他们心头之恨!
阜阳侯在短暂的震怒绝望后,立时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排起家里几个小孙子的后路来,总得给裴家留几条根,留几分希望才是。
一面则安排了人出去各处报信串联,可惜连坊门都没出得了,便已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堵了回来。
靖江侯那边也差不多,自家根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不止金吾卫,连五城兵马司,也早是七皇子的人了,难怪他们敢忽然犯上作乱,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己方看来,事情是突然发生的,猝不及防发生的,可敌人显然已经暗中布局很久、筹备很久了!
偏偏他们原本最大的倚仗与后盾定北侯,又远在大同,等他接到消息后,便是立时带兵进京勤王,也是至少六七日、七八日后的事了,到时候七皇子都已登基了,还勤哪门子的王?
一个不慎,定北侯自己反倒会被扣上‘谋逆犯上’的大帽子,以定北侯的城府,怕是知道消息后,也根本不会带兵进京了吧……
靖江侯这般一想,心里就更绝望了,这下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让整个张氏一族都跟着家破人亡,再无翻身之日吗?
不,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八皇子妃彼时一样的绝望。
不过比起靖江侯阜阳侯之流的绝望,她绝望的是她再也做不了太子妃、做不了皇后,她的儿子也再做不了太子了,对自己母子的性命倒是不怎么担心。
毕竟新帝登基就算为了名声,也不可能真短时间内就要了他们的命,说起来好歹也是‘至亲骨肉’,撑死也就是圈禁了。
可一辈子都只能被关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从此休想再见天日,也休想再有自由与尊严的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尤其她明明曾经离太子妃之位那么近,离皇后之位也那么近,到底要怎么去忍受那当中巨大的落差,怎么继续忍辱负重的活下去?!
八皇子妃抖了很久,自己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上下牙关打架的声音。
等她终于在底下一众侧妃侍妾、庶子庶女、丫头婆子的哭哭啼啼声中,强迫自己稍稍平静了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她的奶娘,“带了大哥儿进屋去歇着……儿子别怕,凡事都有母妃,母妃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你乖乖儿随嬷嬷进去睡一会儿啊,待会儿母妃忙完了,就去陪你。”
八皇子的嫡长子已经八岁了,天家的孩子又都早熟早慧,很多事都已懂得了。
闻言便不肯进去,“我陪着母妃,父王既不在京中,我便是府里的顶梁柱,得为母妃和弟弟妹妹们撑起这个家才是!”
八皇子妃却直接喝命她的奶娘,“还愣着干什么,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奶娘不敢再犹疑,红着眼睛与另一个婆子,半抱半强迫的将八皇子的嫡长子弄走了。
八皇子妃这才冷冷吩咐自己另一个心腹婆子,“取白绫来,送孟侧妃上路!”
“是!”心腹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底下听得丧钟,便已吓傻了,只能凭本能跟着府里其他侧妃侍妾们一起拖儿带女,齐聚到八皇子妃正院来,但从进来起,人便仍一直呆呆傻傻的孟姝兰听得八皇子妃这话,总算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立时色厉内荏的叫起来:“娘娘为什么要杀妾身,妾身做错了什么,妾身不服……妾身可是殿下亲封的侧妃,上了玉牒,还为殿下诞育了子嗣的,娘娘不能杀妾身,您也没、没那个资格!”
八皇子妃冷冷一笑,“本宫为什么杀你,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要不是你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引来了你那个叛徒兄长,殿下不会中计,被引到千里之外,今日我们便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要万劫不复,再无翻身的机会。还会连累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血流成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这个祸害,本宫岂能再留你!”
孟姝兰抖得更厉害了,也把怀里的儿子抱得更紧了,“妾身不服,妾身兄长做的事,与妾身何、何干,妾身既已是殿下的人,娘家人做的事,当然都再与妾身无关;何况是不是妾身兄长的错还不一定,他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来殿下身边也才这么短的时间,殿下怎么可能听他的?反倒殿下跟前儿那么多侯爷大人、殿下自己更是英明神武,做任何决定难道还要听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的吗?总归妾身不服,等殿下回来知道了娘娘的所作所为,也定不会轻饶了娘娘的,娘娘最好三思……”
八皇子妃冷冷道:“本宫懒得听你狡辩,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当着殿下的面儿,本宫也照杀你不误!”
顿了顿,“你那个嫂子和侄女去上香,为何要隐瞒不报?你要是早些报上来,本宫可能早就发现蹊跷,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一败涂地了!还敢说什么‘是不是你兄长的错还不一定’,你嫂子若不是早就知道一切,跑什么跑?就是因为你引狼入室,才会害了殿下,害了阖府上下,也害了与我们府里相关的无数人,本宫还肯留你一具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八皇子妃满脸的杀气,其他侧妃侍妾本就妒恨孟姝兰日久了,这会儿听得此番八皇子一败涂地竟是孟姝兰害的,立时也是满脸的恼怒与怨恨。
双重重压之下,孟姝兰终于再撑不住,抱着孩子,滑跪到了地上去。
哭道:“妾身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嫂子……那个贱人说她只是去上个香,妾身难道还拦着不成?她又不是犯人……妾身哪里能想到,她根本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又哪里能想到,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会这样坑妾身啊,妾身便是到了这会儿,都还一知半解的。求娘娘先饶妾身一命,好歹等殿下回来后,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殿下和娘娘要杀要剐,妾身都绝不敢有半句怨言,求娘娘开恩……”
八皇子妃声音更冷了:“本宫说了不想再听你狡辩废话。都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取了白绫回来的嬷嬷忙应了“是”,与另两个婆子一道,上前便要行刑。
死到临头,孟姝兰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猛地站了起来,便叫道:“娘娘不能这样对我,我为殿下生了儿子的,现在殿下的儿子都还在我怀里,殿下素日有多宠爱我,娘娘也是知道的,就不怕殿下回来后,绝饶不了您吗?”
八皇子妃冷嗤一声,“真等殿下回来,你怕就不是被白绫勒死,而是不知道要怎么死了!本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你们母子一起死,你自己选吧,本宫耐心有限,要是数十下过后,你还没做好决定,本宫还只有送你们母子一起上路了!”
孟姝兰再次抖得筛糠一般。
不是她死,就是他们母子一起死,难道今日真的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今日真就是她的死期了吗?
该死的二哥……不,还叫什么二哥,该死的孟竞,竟真这样对她、对自己的亲妹妹亲外甥,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能狠到这个地步,她就是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他!
还有褚氏那个贱人,还有季善和沈恒那对贱人夫妇,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会让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孟姝兰怀里的孩子似也察觉到了危险,忽然哭了起来。
哭得孟姝兰的心都要碎了,她的孩子还这么小,若真的牺牲自己,就能为他换得一条活路,那她……她愿意。
还以为自此自己母子便只有好日子了,却不想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就当是她这个当娘的,最后能为她的孩子做的事吧!
孟姝兰颤巍巍把孩子递了出去,“娘娘让我死,我不得不死,只求娘娘能真的给我的孩子一条活路,好歹让他能有机会长大成人,那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来报答娘娘的恩德;反之,若我死了,我的孩子也活不成,我便是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娘娘,定会回来找娘娘的!”
八皇子妃示意下人抱过了她怀里的孩子,才冷冷道:“本宫既是这孩子的嫡母,若大家今夜过后,都还能活着,还能有一碗饭吃,本宫当然不会对他怎么样,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大家都活不成了,那本宫便不能保证了!”
但其实这话已相当于是承诺了孟姝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给她的孩子一条活路。
孟姝兰想到八皇子妃一贯的为人,虽然看不上她们这些侧妃侍妾,但也从不无缘无故的苛责她们,克扣她们,算得上公正了。
这才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闭上了眼睛。
八皇子妃本来已恨不能生吞了孟姝兰,但在瞧得孟姝兰对她儿子的不舍后,也是当娘的人,终究还是忍不住有所触动了。
因吩咐左右,“把哥儿姐儿们都带出去。”
本来以她的心,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着孟姝兰是怎么被勒死的,以免在八皇子回来之前,外面如何她不敢说也实在无能为力,但至少府里不至彻底乱套,——“乱时须用重典”,如今便是该用重典的时候了,可惜她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
一众侧妃侍妾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八皇子妃的意图,都是又庆幸又害怕,总算不用让她们的孩子直面那可怕的场面了,可她们也一样不想直面,一样害怕啊……
八皇子妃才不管众侧妃侍妾怎么想,待庶子庶女们被带出去后,便使了个眼色。
几个婆子便立时上前,将白绫套到了孟姝兰脖子上。
孟姝兰立时呼吸困难起来,人也本能的挣扎起来,“唔唔唔……不要……娘娘饶命……”
以前她便已经死过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可怕,她真的不想死,真的还想活啊……
然而八皇子妃是绝不可能再让她活着了,毁了殿下的大计,毁了那么多个家族,害了那么多人,八皇子妃还要让她活着,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孟姝兰痛苦不堪的挣扎了一会儿,便再挣扎不动,意识也越发涣散,眼前八皇子妃冷酷的脸、其他侧妃侍妾恐惧害怕的人,都渐渐模糊起来。
变成了孟太太的脸,还有孟夫子、孟大爷孟璋、孟大奶奶和她侄儿侄女们的脸。
然后是她清溪的家,是孟夫子的学堂,是清溪那只得巴掌大的镇里镇外……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却原来,还是这般的清晰,这般的熟悉而亲切,让她只想能生出一双翅膀来,好让她立时飞回去看一看。
她还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幼年和及笄之前的快乐时光。
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任性,就算嫁不了沈恒,她还可以嫁别人呀,那她肯定早已家庭美满,儿女绕膝了,为什么当初就非要那般糊涂,那般执迷不悟呢?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她只能奢求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