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来,他在这白楼门里偏安一隅。
他与雪儿的距离不过是一座宫墙之隔,墙里墙外。只需要一步,只要轻轻迈出那一步的距离,他知道就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洛长风始终是做不到,无法鼓起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灭门仇人的女儿相处。
最可笑的是,一起在书院同窗了三年,他竟然都不知道。
同袍十子,唯独他一人不知道。
甚至于,还喜欢上了燕白楼的女儿。
“洛长风啊洛长风,你真是愚蠢的可以!愚蠢到无可救药了……”洛长风自嘲的笑着。
他躺在木阶上,鱼竿在脚旁,酒壶丢落,酒水撒了一地,顺着木阶细缝,滴落到了湖里。
秋风吹摆着木楼客栈前的灯笼,那稀疏浅浅的光影左右晃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在这荒凉的中秋之夜响起,传入耳边,将洛长风惊醒。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那通往帝都城门的官道上,赫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一支打着‘燕’字大旗的军队。
那是燕帝国燕白楼的旗帜!
洛长风顿时双眼如炬,那混乱不堪的神智也是霎时间清醒。他如同一匹守护猎物的狼,呼吸之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没想到,在这中秋节,燕白楼班师回朝。看来前方战事,战局发生了转变。”
洛长风极为警惕地远远的打量着那支军队。
他识得燕白楼的皇撵。
在那支军队中,修为超过自己的,不下双手之数。
三年书院修行,加上这四年避世的日子,洛长风的修为已经从初出茅庐达到了元神中境。而且他所化出的元神,就是社稷山河图。
那钧天图录的一份,与自己的元神融合在了一起。
山河九重,他也已经领悟了三重之力,有这种保底的手段,与在书院里学习的川门之道,他虽然不敌化劫境高手,可也不至于落败。
甚至他有些把握,对上燕白楼这种化劫巅峰境界的强者,也可以搏上一搏。
今夜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天赐良机!
洛长风换上一身夜行衣,率先潜伏进了白楼门里,等待着那支燕白楼班师回朝的军队进城,等待着报仇的时机。
荒凉萧索的燕帝都,仿佛一瞬间复活了起来。
燕帝燕白楼班师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帝都。那些子民百姓,那些离开家乡四年的军人,纷纷流露出热泪。
今夜白楼门里万人空巷。
无数的子民纷涌而出,高歌颂唱着燕帝之尊,叩拜那皇撵之中的帝皇。
一家家张灯结彩,彩灯高挂,燕白楼特赦天下,刚入城就遣散了这支凯旋的军队,让他们各自回家,共度这中秋佳圣节。
而他自己则是率着燕翎卫,在宇文大将军与那白楼神将二人的护送下,进入了宫城。
这一切,都被洛长风清晰的看在眼里。
……
燕白楼出现在那栋小楼前,沐浴更衣之后,他一袭长衫,披散着头发,看起来与书院里那些教习先生气质有些相像,是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的,丝毫没有一方帝王那种威凜天下的凌厉与刚猛,更没有从沙场带回来的那些血腥与杀戮。
他双眼深邃,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栋小楼,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在这栋小楼前,他不是大燕帝国的尊皇,只是一个与女儿久别的平凡父亲。
他身边没有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大将军,也没有那位守护着白楼门,曾经亲手屠了洛门一家的白楼神将,他是孤身一人来到这独立小楼所在的小院。
小院的主人是大燕帝国年龄最小的公主。
凝雪公主。
燕凝雪。
小楼房门被轻轻打开,一道玲珑的倩影,走了出来。
雪儿和七年前相比,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抱有极强好奇心去探索和询问的天真小公主。
如今的她美丽,善良,知性,聪敏。
她成长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些调皮淘气,可也仅仅限于在父亲身边,或者是在长风大哥身边,即使是面对曾经十子同袍的兄弟姐妹,她也是无法再放开如初。
因为书院教会了她成长,战争教会了她成长。
她不再是大燕帝国的小公主,而是大燕帝国的凝雪公主。
“父皇!雪儿恭贺父皇凯旋而归!”
燕凝雪亭亭玉立,像是那池边的妙龄花,清纯而冰洁。
她一袭紫色的长裙,头束着紫带,腰间佩戴着一颗菩提子与一颗血红如玉的十子同袍信物,那修长的身段窈窕多姿,就算是比起一些韵味十足的美妇,精致而粉红的脸蛋儿与绝妙的身材,也是不遑多让。
燕白楼常年征战沙场,御驾亲征。如果不是这一次星云州那边内部出现了政变,他也不会如此轻松克敌,凯旋而归班师回朝。
他看着自己已经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那久居沙场养成的警戒终于是松了下来,他温和的笑着,向前走去。
可是当他迈出第一步时,那面色却是陡然转变,变得寒冷,变得阴晴不定。
他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杀意在笼罩着自己,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仇恨所带来的杀意,只觉得比起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凶猛还要残酷可怕。
洛长风的身影从虚空之中跳跃而出。
他手中的游龙寒枪,在夜色下划起一道比之月光还要寒冷的弧度,快到了不可思议,就像是月出,月光就洒落在世间一样那么快,游龙寒枪飞驰而过。
“游龙枪?你是谁?”
燕白楼乃燕帝国尊皇,修为更是达到了化劫境,窥探命中劫数,堪称冥冥之中再无破绽,洛长风的这一枪虽然极快,可还是被他避开了。
他身体微微向着右侧倾斜,脚下画了一个半圆的形状,那游龙寒枪紧紧贴着他的面门划过。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眼睛,和一张蒙着面的脸。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和故人相似之极。
他虽然没看到那张真容,可心中在这一瞬间,似乎已经有了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