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
永定帝刘章,决定采纳众臣的意见,更改国号。
朝臣三呼万岁。
那个破国号,早就该更改了。
明明是刘家天下,偏要用萧氏皇族的国号,这不是找抽又是什么?
“魏”在走下坡路,丢了半壁江山,这气运啊就差霉运当头,可谓是日薄西山。
刘氏江山用国号“魏”,等于是在分摊大魏江山的霉运。
所以说嘛……
人得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天行事。
尤其是国号,年号,事关一国气运的大事,岂能任性。
经过旷日持久的讨论,刘章否定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最终他还是采用了嫡长子刘宝顺的提议。
定国号“梁”!
同时更改年号为“永袭”!
从明年开始,就是大梁朝永袭元年。
大事定了,发文昭告天下。
从今以后,只有大梁朝,没有北魏。
刘氏江山永固,萧氏皇族从这一刻开始,无论何种意义来说,都是丢失半壁江山。
过去,北地称之为北魏,人们还可以自欺欺人好歹也算是大魏江山。
而今,想要自欺欺人都找不到借口。
消息传遍天下,南魏皇帝萧成文关起门自闭了一天。
他要替先帝背锅,还去皇庙祭拜。
虽说……
是德宗太宁帝丢失了半壁江山,但,刘章是在他做皇帝的时候登基称帝,又是在他做皇帝的时候更改的年号,断绝了人们自欺欺人的念想。
天下忠臣孝子何其多,没有自欺欺人的借口,这帮忠臣孝子必定是哭天喊地,撞柱而死都属于正常操作。
他身为皇帝,还是先躲到皇庙清净两天,做个姿态出来,以免被一群食古不化的人围攻。
当皇帝难啊!
有人自欺欺人,他还不能拆穿真相,掷地有声地高呼大魏早就丢失了半壁江山。
等到刘章拆穿了真相,他还不能吭声,还得做出一副好生难受,朕心不安,朕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态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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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些年,他殚精竭虑,开科举,征南疆,将大魏的疆域足足扩大了一千里,还将继续扩大。
他自认为,不必任何一个祖宗差分毫。
也就比太祖皇帝差一些。
比起父皇,兄弟……
他强多了!
若是从一开始,就钦定他为储君,继承皇位,说不定京城丢不了,半壁江山也丢不了。
可惜啊……
现在说如果,毫无意义。
躲进皇庙,冷冷清清。
德宗太宁帝的灵柩,就停放在皇庙,指望着有朝一日能葬入北地皇陵。
他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朕如果在建州城外的霍山重建皇陵,会如何?”
他身边,此刻只有费公公相伴。
费公公闻言,顿时唬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要,要重建皇陵?这这这,此事关系重大,朝中恐怕人人反对。”
是的!
肯定会人人反对。
皇陵丢失了,没关系!
但是信仰不能丢。
南魏朝廷终有一天会收复北地,重拾河山,历代皇帝都将葬入位于京畿的皇陵。
这就是信仰!
想不想北征是一回事,信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大家生出惰性,耽于享乐,不想劳民伤财去北征。
祖宗陵寝这个信仰,坚决不能丢失!
一旦丢失这个信仰,就像是南魏朝廷不再是正统,没有资格号令天下一般。
这便是祖宗信仰的力量!
有信仰,有祖宗,南魏才是名正言顺的正统。
连祖宗信仰都能丢弃,有什么资格自称正统?
开玩笑!
费公公想劝皇帝三思,可是劝解的话始终不曾出口。
因为……
所有的道理皇帝他都懂,比任何人都懂,并且运用得炉火纯青。
费公公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是想放弃北地吗?北征也要放弃吗?”
皇帝萧成文自嘲一笑,“有时候朕也会问自己,要北征吗?北征还有意义吗?从父皇铲除诸侯王开始,北地就年年闹兵灾,民生凋敝。北地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北地,那是一个贫瘠的土地,负担很重。
刘章为什么要丧心病狂诛杀北地世家,还不是因为靠赋税养不了那么多兵,养不了那么多官。他只能靠抄家灭族,解决钱粮问题,顺便收回一部分田亩,用来安置失地的流民。
朕若是北征,收回了失土那天,也就面临着和刘章一样的问题,养不起!却又不能不养!劳民伤财,将钱粮从南地运往北地,路上的消耗都足够上百万人吃喝。哎……”
一声叹息,道尽了皇帝萧成文心中的矛盾挣扎。
从利益上来说,貌似北地就是一个天弃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从身份立场来说,任何一寸土地,都必须夺回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身为皇帝的职责。
不能因为土地贫瘠,民生凋敝就放弃夺回失土。
所以……
他会迷茫,会挣扎,会犹豫。
始终,身份会战胜利益权衡。
身为皇帝,必须去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陛下……北征或许还需要数年之功,陛下何不暂且放下此事,专心致志解决当下问题。”
皇帝萧成文自嘲一笑,“朕只是说说心里话,发发牢骚,抱怨一番。希望祖宗在天有灵,不会怪罪朕偶尔的懦弱和不堪。”
无论如何,背负责任,就决不能放弃北地失土。
只是……
会有北征的那一天吗?
刘章会给他机会吗?
都不是庸才,都是时势英雄,每个人的算盘都打得精明厉害。
乱世之下,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夺去广袤北地,何其艰难。
瞧瞧燕云歌……
费时一年,付出无数代价,也才堪堪拿下沿海四郡。
接下来她还要花费数倍时间消化吸收沿海四郡。
难得清静,皇帝萧成文想了许多。
他甚至跑到德宗太宁帝的灵柩前唠唠叨叨。
少不了抱怨一通。
国本之争,就是从德宗太宁帝而起,是他一手埋下的祸根啊!
“……你给朕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你的子嗣,似乎朕怎么做都是错的。虽然,你过世之前曾说过朕可以决定他们三人的生死,然而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朕什么都不做,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骂朕忘恩负义。朕要是动动他们的手指头,怕是立时三刻就有人要公开造反……”
难啊!
“……你说朕是放着不管,或是干脆将他们打发到南疆,更加偏僻的地方,叫他们镇守边疆,为大魏江山出一份力气。亦或是,干脆召回京城,一个个关起来,圈禁在高强内?”
其实……
他更想宰了三个侄儿,以绝后患。
趁着三个侄儿年幼,不曾成亲生育,杀了一了百了。
再过几年,一个个长大了,成亲有了子嗣,更是麻烦。
只是……
他不能杀啊!
或者说,他不能明着去杀。
毕竟,他不能辜负先帝的“恩义”!
费公公听着皇帝自言自语,心里头翻江倒海,他怕啊!
伴君如伴虎,时日越久,他越发能体会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曾经在王府的时候,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受,他不曾怕过。
而今……
他竟然也生出了恐惧。
他小心翼翼,尽职尽责,“陛下,当心地上凉。老奴吩咐厨房做了素斋,陛下要不要尝一尝?老和尚的素斋堪称一绝!”
皇帝萧成文坐在蒲团上,不凉!
他对费公公说道:“你若是不适应,去门外守着。朕和先帝还有些话要说,等朕说完了,自会出去。”
费公公张口结舌,没办法,只好去门外守着。
“……真是个笨蛋!”
皇帝萧成文突然笑了起来,他在骂德宗太宁帝。
“你可真是个蠢货!当初你其实可以下旨,让朕辅政,等到你的长子成年后,朕归政给他。可你偏不,偏要朕来继承皇位,收拾这个残破的江山。
蠢啊!你是将你的三个儿子放在了屠刀下面,随时都会断子绝孙啊!
可是你又是聪明的,这样一个残破的江山,非得我来收拾不可。靠你的三个儿子,恐怕大魏江山早已经覆灭!”
他内心有诸多感慨。
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令他很愤怒也很疲惫。
他想快刀斩乱麻,斩杀一切祸源。
终究还是有一丝一毫地顾虑。
他不能狠心绝情,断了先帝的血脉啊!
两难境地,如何抉择?
从白天到黑夜,从早晨到夜晚……
他就坐在灵柩前,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
也不觉着饿,只需偶尔喝口水,就能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那么阴森恐怖的环境,当着德宗太宁帝的灵柩,说要铲除对方的血脉子嗣。
真的不怕德宗太宁帝在天有灵,从灵柩里面钻出来掐死他吗?
这何止是忘恩负义,这是恩将仇报啊!
或许……
天子都有龙气护体,所以即便德宗太宁帝在天有灵,也休想奈何他分毫。
唠叨了一天,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
皇帝萧成文神清气爽,心情极好。
多年郁结在心的烦恼,一通诉说抱怨,全都云消雨散。
费公公啧啧称奇。
当着死人灵柩的面抱怨,还有这等功效,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