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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山间。
密集的铳声过后,一排排明军以刀盾斧手为先导,抱着火铳边攀爬边发铳,山坡上的闯军则拼命以各种火器,弓弩反击,两支兵马隔着百步远对射,闯军虽人多势众却被密集排铳打的抬不起头,只能闭着眼睛往下面胡乱发铳。
百步外,抱着火铳攀爬上来的明军越来越多,排铳打的越来越密集。
另一头,马进忠亦壮若疯狂,驱赶着一队队闯军填了进去,打红了眼马进忠不计伤亡,将麾下两万闯军精锐不停的赶上山,竟然引发了一场惨烈的消耗战,生生将一面高不过百丈,宽不过五里的无名山头,变成了川东绞肉机。
马进忠也是延绥镇人,却不是边兵出身而是个占山为王的惯匪,别号混十万,崇贞初年便领着一群山匪起兵做乱,此人是个真正的流寇,狡诈阴险,胆大包天的滚刀肉,此人性子两面三刀十分龌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官府招安他便诈降,领了粮草军饷便又起兵作乱,清军招揽他也敢诈降,领了好处继续流窜做他的草头王。
这便是明末流寇的常态,大多两面三刀没什么立场,便要做个逍遥自在草头王。
马进忠所部顶在前头,被台湾标营打急了竟拼起命来,连二首领王允才都赤膊上阵了,欲居高临下将明军赶下山坡,顶住这一阵,为闯王联络官兵招安争取些时间,如此在群寇中论资排辈,便可稳坐一把前排交椅。
马进忠打着如意算盘,吼着道;“杀上去,杀上去,辽兵怯了!”
“辽兵败了,杀!”
马进忠情急之下动用了基本部队,麾下八千精兵老底子,俱是他从甘陕带出来的山匪,马匪,江洋大盗,随他转战近十年没遭受过大损失,真正的老底子。一队队做惯了杀人绑票,放火烧屋无本生意的悍匪叼着刀,背着大刀铁枪便冲上山顶,又成群结队嚎叫着冲下去,与辽军要见个真章。
半山腰上,一队队明军是仰攻,又被闯军优势兵力居高临下冲击,却丝毫不乱。前线军官此时已大胆的放弃了指挥,下令士卒自由射击,所谓自由射击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发射,应付沿山坡冲下来的大股流寇。
山下,倪元璐手心里也捏着汗,这一战不成功则成仁,要么他倪某人扬名天下,以一卫兵力击溃二十万流寇,要么台湾标营损兵折将拼成半残,再没有第三个选项,这便是天下第一镇刚猛的作战风格,十分鲜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山顶上,密密麻麻的流寇精兵人头蹿动,挥舞着刀枪疯狂冲击着明军的横队,怕不下数万之众。这一幕似曾相识,竟让倪元璐记起了当年喜峰口之战,建虏也是这般拼命战法,竟将开原镇军主力都打残了,咬了咬牙,仍是将预备队顶了上去,又是六营步卒抱着铳从山脚处攀爬,驰援前线。
倪元璐也发了狠咬着后槽牙,流寇可不是建虏,台湾标营也不是当年的开原镇军。
前线,弹丸,箭矢横飞。
组成三列横队的明军机械的装填,击发,略显杂乱的铳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硝烟升腾,竟生生顶住了两万闯军精兵的人海冲锋,步卒在后阵,两侧,各种单兵支援火器,轻炮的支撑下,竟堪堪在半山腰上建立了一条稳固的防线。
嚎叫,光着膀子的闯军疯狂的冲下来,却纷纷扑倒在百步开外。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竟阻住去路,有些还滚进了明军阵中,那一团团呛人的硝烟中,使用轻型转轮打火枪,列成横队的明军装填速度竟越来越快,一举创造了十七世纪世界征战史的多项第一,状态速度,射击频率,三倍之敌,多个后世宣称的当世第一,并引发了一场大范围的军事变革。
这场川东血战让欧洲各国,不得不重申审视轻型火铳,齿轮打火枪,遂发枪带来的军事变革。数十年后笨重,射速极慢的火绳枪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轻便,射速极快的燧发枪渐渐成为主流装备,自然,这都是数十年后的事情了。当是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台湾标营,竟打出了每分钟两到三发的惊人射速,这也是转轮打火枪的极限射速。
大批明军士卒采用了非常规战法,将定装火药取出一些做引药,便连同纸壳一起塞进枪膛,这般打法对枪械的损害极大,战后多数枪械都无法维护清理,虽是十分败家的打法,却实打实创造了转轮打火枪理论上的极限射速。
一声声轻脆铳响先是有些杂乱,很快便连成一片只剩下一片爆音。
爆音中后排,两翼展开的百余门抬枪,轻炮也卯足了力气,专往闯军密集处打,也同时创造了单兵支援火器的杀伤记录。
激战,半个时辰后,闯军攻势更盛。
倪元璐面色阴沉将六营工兵,两营辎重兵携带大量弹药,顶了上去,这已然是他手中所剩不多的兵力,再上就得是他的护兵营了。短短半个时辰,列成三排横队的明军便以惊人的射速,打光了随身携带的定装弹药,封锁火力渐渐弱了下来。
初次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工兵,辎重兵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背着弹药,竹筐卯足力气爬了上去,将一袋袋定装火药,铅子,铁子递到前线同袍手中,稍一停滞,明军横队中再次爆起一团团硝烟。
另一头,闯军营中。
马进忠从咆哮中冷静了下来,看着前后左右噤若寒蝉的部属,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百亲兵,打个哆嗦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的战栗起来。刚才打的爽快了,将他的两万精兵通通填了上去,如今清醒过来才心中战栗,他做了什么,战前天上太阳还在头顶,打完了还在头上。
他竟在一个时辰内,将他的两万精兵填进了一个无底洞。
山坡上,一些丧了胆的溃兵丢弃了军械,钻了林子,马进忠看着空荡荡的山顶,手脚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被这种恐怖的伤亡速度吓傻了。他便只是一个山贼出身的流寇首领,他何曾见识过近代最精锐火器部队的强大战斗力,他只知道他干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