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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帅营。
卢象升白忙之中,仍是推开公务见了李泽安,这位李医官是名医李时珍的嫡孙,如今官拜少将官,还是大都督府上的常客,连卢象升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不敢小视之。
大都督马城喜好杂学,结交三教九流,这是天下尽人皆之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大都督马城的影响下,杂学末流在关外大行其道,军中尤其重杂学。关外明军中造炮的,管军需的,医官可都是有军职的,显赫一些的甚至还有不低的爵位,人前显赫,人后富贵,家有良田千万亩,自春秋战国以来罢黜的杂学百家,在大明关外之地渐渐复兴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一个人的影响力可以有多大。
大都督马城如今的影响力,便可以改变一个时代,被神化是难免的事情,民间尤其如此,借一人之力改良祖制,开百家争鸣之风,怕是也便只有马城方能做到,也责无旁贷。
帅营中,落座。
卢象升瞧着面前一个落魄的青年,军服有些污秽,袖子上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双目赤红胡子拉碴的,不认识他,还只会以为是个落魄的秀才,这是几天没合过眼了吧,和和气气的请了茶。李泽安心中极是忐忑,只敢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他便只是个没进过学的医门子弟,打小在医馆里摸爬滚打,何曾见过统帅二十万军民的一方诸侯,不免心虚。这两年他便如同身在梦中,他为了完成祖父遗愿,将祖父李时珍毕生心血编著的本草纲目,献与朝廷,后来得大都督马城器重,从军为官。
感念大都督马城对李氏一门,极是尊崇,故李氏子弟多在辽军供职。
两人对坐无言,李泽安将心一横,便拱手道:“下官此来,请卢帅开恩,要动些药材救命。”
他说话间,便从袖中取出一张雪白的信笺,递了上去。
卢象升心中疑惑,和气道:“既是李大人开了口,自无不可。”
等他瞧见那信笺上请调的药材,面色一变,当即便改了口:“请调麻沸散五百副,决计不成!”
李泽安早知他不肯答应,情急下追着道:“卢帅开恩,没有这麻沸散,要死人的!”
卢象升只是将牙关咬紧,一口回绝:“绝无可能,李大人请回吧!”
两人便在帅营官厅中争执起来,卢象升起身要走,李泽安情急下起身一扯,嗤啦,一身大红军服下摆撕裂,外面亲卫听见响动冲了进来,瞧见卢帅与李大人拉拉扯扯,面红耳赤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动手。
李泽安打小混迹于市井之间,鬼心思多,见状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去,他官拜少将,掌管辽军三千医官,权高位重,这一拜可是将卢象升吓坏了,情急之下一把捞住他,哪能真的让他跪下去。李大人执意要跪,卢帅面红耳赤扯着他,不让跪,数十个亲兵护卫早看傻了。
“请卢帅开恩,那战死的都是同袍兄弟呐!”
“出去!”
卢象升恼羞成怒低喝一声,瞧着这位李大人一副执拗的样子,心中一软便应诺了,心中一软又是一叹,这麻沸散本就是李氏一门献出来的,随他处置吧,此药制作十分不易,价值万金的疗伤圣品,他全军不过配发了五千副,如此这般,一下便用掉了一成。
李泽安哪管的了这样多,瞧着卢帅在信笺上用了印,方喜滋滋的走了。
卢象升便只有苦笑的份,说起来这麻沸散颇为神奇,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一剂药便会安静下来,觉察不到任何痛苦。卢象升自诩饱学之士,也常赞叹世间竟真有此奇物,此物产自南疆湿热之地,从野生洋金花提炼而来,服后昏睡不痛,然而它确实有毒的。
毒性大小与服用者体质,干系极大,江湖上常用的所谓蒙汗药,便是此物。
然而此物有毒,如同罗艺那般用来救人,便十分荒谬,当日那明军军官服用了一包蒙汗药,醒来后没有变成傻子,纯粹是运气使然。倘若换个身体素质稍差一些的,早被那江洋大盗视为珍宝的蒙汗药害死了,那样一个不通医理的积年悍匪,哪里晓得那么多。
名医李时珍的后人,自然不会如此荒谬,李氏子弟精研医理,将大毒的金洋花以干草等药中和,解毒,竟然真的制成了传说中的麻沸散,此药制成也不过数月,存量稀少,每一副都价值万金。大都督衙门紧急发公文去南疆,调派此物,然而路途遥远一时也无可奈何。
瀚海城,深夜,伤兵营中安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海参崴要塞。
两副麻沸散灌倒了一头狗熊,那凶悍的狗熊服了药,竟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一睡便是一个时辰,周围明军将领看的啧啧称奇,赞此药可谓救世两方,不多时便纷纷恭维起来,大都督英明。
马城瞧着被药翻的狗熊,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所谓复兴汉唐么,便是如此,兴杂学,挖瑰宝,从老祖宗的故纸堆里,将这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瑰宝,重新挖掘出来,功莫大焉。深夜聚将,自然不是为了药翻一头狗熊,命人将那狗熊牵走。
众将落座,大军换装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
为应付北方战事的需求,大明军工急匆匆的定型了新型火铳,将大量装备的短火铳加粗加长,提高射程与威力,使之能够与欧洲人大量装备的重火绳枪抗衡,事关重大,塞北明军将在三个月内换装,耽误不得。样铳摆在众将面前,虽只是加粗加长了铳管,材质上却大大提高了。
大明工匠吸取了西方之长,又得到了印度富铁矿,多年苦心经营,东西方技术的碰撞迸发出了绚烂的火花。换装一事很快定了下来,解散了军议,马城缓缓步出白虎节堂,瞧着西边阴沉的天空,竟似乎瞧见了那万里冰原上,纵横驰骋的大明铁骑,一往无前。
崇祯十四年,正月末。
卢象升已两日夜未曾合眼,手按地图,身侧参谋官进进出出,不时有轻骑飞出帅营联络前线各部。西边,北边,都出现了克里米亚人的大股骑兵,来势汹汹,卢象升一拳砸在地图上,虽双目赤红却异常亢奋,当即收缩前线兵力,欲将克里米亚人的主力大军徐徐引诱到瀚海城下,背城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