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府里本家来亲戚了!”老管家在府门口一接到马华腾,便马上禀报道。
马华腾愣了一下翻身下马,直待进府后面的牙将亲兵,才气喘吁吁的跟到,都在府门口排开站立。
自从楚地马殷五服以内的亲眷,在众驹争槽乱政楚地,被全部押往南唐之后。本来就人丁不旺的马华腾这一支,因为超出宗族亲服以外,幸运的逃过一劫。
自从马华腾在水军中突起,得到周行逢的赏识之后,收拢了自己亲族这一房,如今完全没有了亲属在外面。如今府里满满当当几十号人,都是这几代马华腾这一支的近亲了。所以听到老管家的话,他还是愣住了,快步随着老管家进府。
“老奴也是奇怪啊!不过老爷一看到此人,肯定不会认为老奴胡说八道了!”老管家居然有些激动了,一边走一般给马华腾解释。他本是马家家生的仆人,就是在马华腾的父亲幼时,都是这个老管家服侍。勤勤恳恳忠厚忠心一生,马华腾自然不会质疑老管家的分辨能力。
马华腾带着好奇疑问,也带着心里刚刚会议后的忧虑,一边告诉老管家,让他马上去内府让家眷收拾东西,自己一边快步走进了客厅。进来厅里,一看到客厅客座坐着的那个人,他实实在在是愣住了!
此刻在马家的客厅客座上,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气度雍容自在,一身便服打扮也不失大气。自己的堂弟马华禟正陪着他聊天,看到自己进来,两个人便都起身迎接。
一看到此人的容貌,马华腾完全愣住了,心里只剩下吃惊和诧异。因为这个人不到三十年纪,颌下微须不过三寸,和自己的三缕清须有着区别。但是他的一张脸居然和自己有着八分相似,就是那高耸的鼻峰,和浓眉大眼都和自己一模一样。难怪老管家惊讶成那个样子,就是自己也是大吃一惊啊。
现在看来这个青年,似乎比自己堂弟马华禟更像自己,只要不是心里有问题,和故意挑刺的人,看到这个青年的样子,都会知道自己两个人是一家人。
这个青年也是马华腾一进来就盯着看,看到马华腾的样子后,眼神里似乎也是有许多惊讶。但是看到马华腾看着自己不放,激动的眼神便微微笑了起来。主动上前朝马华腾拱手施礼道:“岭南设公之后,马赦马华锋见过堂兄!”
马华腾愣了一下神,听到这个叫马赦的青年介绍后,便隐隐猜到了马赦的来历,但是仍然看向自己的堂弟马华禟。要知道楚地马家子孙,在以马殷为主的一系子孙里面,当天不是被南唐俘虏去了金陵,就是没于兄弟争权之战。至于马殷一系五服之内的亲族,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南唐的清剿,所以马殷这一系不可能还有子孙在楚地。
而马华腾的太祖馬没和马殷是堂兄弟,就是到了马华腾父亲手里都早就出了五服之外,所以南唐边镐入侵之乱,对于马华腾这一支没有太大影响。而且马华腾自己起于兵卒间,自己凭着一路搏杀得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周行逢才会看重自己,和楚地马家实在已经没有太多关系,更不要说这个自称来自于岭南的青年了。
看到这个青年马赦,马华腾虽然知道现在在楚地的局势,没有别人会冒充马家子弟来显摆自己,在周行逢这些军阀手里,再依着马家托大就是自寻死路。何况看马赦的样子根本就不用冒充,就知道他和自己属于一族。
但是马华腾刚刚从周敦奇那里回来,想到当前严峻的形势,和迫在眉睫的危险。出于本能的反应,他没有接口马赦的话语。而是推给了自己堂弟,想必他刚刚陪了人家一会儿,肯定应该弄清楚了人家来历吧!自己这个堂弟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也不是什么大文人,但是少年时候的艰苦磨练,还是让他比一般官宦子弟好太多了。
马华禟明白堂兄的意思,看了眼马赦马上接口道:“赦弟乃是迁居岭南韶州设公之后,辈份正也是排行华字,愚弟刚刚和赦弟之前交流了一番,得知当年设公迁居岭南韶州后,因为被岭南刘家赏识,随迁兴王府之后,和太祖没公再也没有了联系,到如今分别六十余载矣!赦弟对族中家谱如数家珍呢!”
“太祖设公迁居岭南几十年,对族人一直念念不忘!因着殷公在群雄并立的楚地如日中天,太祖并没有让族中子弟在兴王府张扬。后来即使更在楚汉联姻中出过大力,受到岭南皇族重赏,也从未骄傲肆为。如今汉国皇族身体里,都流淌着吾等马家的血液,也自有太祖的大功和伟绩哩!”马赦神色自若的道,看马华腾神色淡淡的,于是便停了下来。
“岭南距离永州虽说是近邻,但是据说当日本宗设公一支,却是住在那汉国韶州,至于后来迁去都城兴王府,族中老人也隐隐提起过。想那兴王府距此千里迢迢,如今殷公之后楚地颇有动荡,远非昔日殷公治下世界太平。近日又有岭南将兵骚扰边境不断,可能不日将有大战。不知前来是凑巧还是有意!”马华腾拱拱手,静静的看着马赦。
他没有刻意和马赦近乎,也没有推脱和承认,只是反问马赦此行的来因。毕竟能够做到楚地如今有数的水陆应援使,马华腾真正靠的是自己在水战上的能力,和平时于同僚之间的处事分析,更是周行逢手下这几年升起来的青年将领中的翘楚。
马赦微笑着看着马华腾,看到马华腾的目光毫不相让,于是淡淡的说道:“赦在兴王府久仰堂兄大名,知道堂兄实在是本宗这辈人里面难得的人物,常自便在心里敬仰。可是一看到堂兄,心里便泛起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实不相瞒,赦此次前来,是为了帮助堂兄和亲族!”
“帮助某家!”马华腾紧紧的盯着马赦!气氛和语气似乎深沉了起来。历经家族的大起大落,马华腾比谁都更在乎,也更紧张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哈哈,说来好听,某家倒想好好听听!”马华腾大步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一直盯着马赦,手却不动声色的把着了腰间的佩刀。
“可能现在时间紧迫,不知道堂兄能不能先听赦一言,不管堂兄信与不信,马上召集府里族中子弟,即刻都到堂兄所掌控的那些战船上去先呢!”
“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番话,某家可以马上拿下你!”马华腾冷冷的说道,气氛似乎有些更加紧张了,一旁的马华禟面面相窥,不知道如何是好。
“赦知道!”马赦静静的回答,反而负手而立更加从容。看着马华腾没有暴走,便又道:“赦实乃受命来永州,在兴王府便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当时即有些激动,又有些矛盾。看到两位堂兄后,便心里再无质疑。此时堂兄听或者不听赦所言,赦见到两位堂兄后,心里便也会说这番话!实不相瞒,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永州城会有大变,为了马家子孙,此时堂兄就此拿下赦,赦也会说出来,只望望堂兄马上决断!”
“某家如果方才不回府来,你会如何做!”马华腾杀气腾腾紧紧的盯着马赦,丝毫没有因为马赦的说话而轻松,反而感觉更是紧张,手已经紧紧把着了刀柄。
马赦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一旁的马华禟。一旁马华禟的脸色迟疑了一下,看了神色自若的马赦一眼,眼神里满是吃惊。然后便急忙朝马华腾道:“方才赦弟来府上相认,愚弟说大兄在刺史府有事不回,赦弟让愚弟率府中亲族出城去,愚弟一时不敢做主,正好大兄回来了!”他脸色发红了,看着马华腾有些心里发虚。
大厅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马华腾粗粗的呼吸声。
“你速速去召集府中所有人,一刻钟在大厅集合,记住让他们什么东西都不必带!马上!”马华腾看着马华禟低吼道,吓得马华禟马上跑进内府去了。
马华腾回过神来,看着马赦说道:“某家回来也是为了此事,不过不管你此来何意,为兄在此先谢过兄弟!”他看到马赦为了自己家人犯险,居然首次承认了马赦的身份。
“堂兄不必客气,此时出府出城可能会有些麻烦,万望堂兄不要心软!其余的事情赦等下和堂兄解释!”马赦再次慎重的抱拳,叹了口气看着堂外,低声道:“但愿还来得及吧!”
滔滔浑水,激流汹涌。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没有!没有人可以阻止,在这里可以来阻止某家!可以来阻挡某家前进的道路!挡者必死!阻挡某家者!死!”
冷冷的嘶吼,狂暴的呼喊,凄厉的回荡在四周。
汹涌的大水过后,虽然水势还在,洪流还没有退,但是已经能在水中站稳了。
这把疯狂的声音让人感觉浑身发冷,感觉这个世界到了尽头。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一**上要逃跑的想法和信念,不逃就会被这个恶魔杀死一般。
但是,在这种场面和绝望中,大家的腿都像生根了一样。就是有些人想跑,大家此刻都似乎没有了勇气和机会一般。
挥舞着手里的丈二大刀,三尺长的刀刃上,锋利的刀刃雪亮的光芒闪着寒光。一阵砍杀通体雪白的刀刃上,此刻还滴流着没有冷的鲜血。他整个人浑身上下也浴血一般,看去从头到脚都是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怒目圆睁,高山般矗立,如果不是眼神里的那丝慌乱,真正的状若天神。可是在他身边倒下散开的残肢断臂,好像都是一些百姓的衣束。此时他身边不远处围着七八个人,这些人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显然是针对包围了他。
看去他身材魁梧,手持大刀神武非凡,但是,显眼可见他左肩头到胸口,一条指宽的伤口裂开,使得衣甲翻飞。看去伤口足有五寸多长和深,余势的伤口更是达到了一尺,延续到了腹下,血肉翻飞已可见骨,可见当时这一刀的力度,以及他的运气了。
他仍不住的挥刀动作,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一般,使得伤口不住的张裂往外冒血。盯着这几个围着自己的人,他还哈哈大笑不止,似乎越战越勇。
尽管他对伤口视若无睹一般,一双豹眼圆睁怒张,其实身边几丈都已经无人。就是围着他的人也远远的,但是他放身环顾四周,似乎含着无尽的威严,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张嘴之间更是声若暴雷,一把声音传出老远,震得人耳朵都发聋,任谁都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一旁的其他人已经远远的散开去,似乎谁也无法敢去捋其锋芒!都含着畏惧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让人生畏的杀神临世。对这伙突然出现的人,胆敢袭杀官兵的人,谁都敬畏三分。
虽然在刚刚大水来的时候,官府的人也斩杀了不少百姓,但是百姓哪里去诉冤。何况大水汹涌,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家人冲倒了何处,更不要说被斩杀的人了。旁边侥幸逃过洪水,又避开官府杀戮的人,看到官府的人被袭杀,都莫名其妙有种快意感,居然有不少人远远的看着。
哗!“快跑啊!”
这次不是杀人,而又是一波水流冲了过来,引起了许多人的惊叫。
四处呼喊声似乎小了,许多人也到了两边的山坡边,但是山上不断的有人下来,挥刀砍下落单逃窜的士兵。一些老百姓侥幸逃过了水灾,但是也有大量被误伤的。到处都是正在寻找亲人的老百姓,一些士兵浑水摸鱼,一时乱成了一团。
围着这个受伤军士的几个人,领头的正是拿着斩马刀的曲未殇,军士身上那要命的一刀正是他的斩马刀所致,如果不是这个军士还有几分手段,早就被曲未殇一刀斬了。
那边尹家堡的尹商認,正领人在追击另外一伙人,领头逃跑的零陵县县令陈奎。想不到紧要关头,这个零陵城的县令居然带人先跑了,如今他哪里还管什么别的,他也正被十多个捕快士兵拥着逃跑。
曲未殇看着远处的追击,丝毫没有太多担心,认为如果尹商認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那么尹家堡也太浪得虚名了。自己和尹家堡的合作也可以到此为止,因为这个势力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军士自然就是零陵城的指挥军校唐炰,让曲未殇有些吃惊的事情是,这个唐炰擅长的大刀居然不是军营里面的刀法,而是江湖上的招式,显然这个唐炰得到过江湖上人的指点。
曲未殇丝毫不怀疑唐炰的身手,身边四个自己的亲卫,三个尹家堡的好手,大家一直随着唐炰移动。
“阁下好快的刀!好锋利的刀!”唐炰有些沙哑的笑道,看着曲未殇眼神里丝毫没有愤怒,他冷静了下来,看了眼前方稀稀拉拉的人群,冷冷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他已经失去了方向。
曲未殇静静的看着唐炰,眼睛逐渐眯成一线:“观你所学,当出自桂州石堡,略得其形,当不是出自石堡内门。石堡王家以剑术见长江湖,可惜了!虽然各为其主未可厚非,但是你等滥杀无辜百姓,今日某家不打算放过你!”
“哈哈哈哈!某家是滥杀无辜,你们呢?你们不是一样!一场大水葬送的百姓,比某家等杀的人更多吧!”唐炰居然有些呜咽了,看着曲未殇几个人,身形居然也踉跄了一下。
他确实在少年时,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石堡王家的一个子弟,得到了人家传授几招绝学,自此受用了一生。平时在军队中也是如鱼得水一般,虽然没有升到高级职位,也颇有声名。
没有想到被曲未殇认出了招式,石堡王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自然不是唐炰可以攀附,但是怎么说也算是外门记名的弟子。但是曲未殇似乎根本都没有在乎,显然对方是个不惧石堡势力的人物。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便是如此。”曲未殇喃喃的低声道,蓦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唐炰爆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机:“既然不能为我大汉所用,就由某家送你一程吧!”
璀璨的光芒!气势如奔雷!
曲未殇落寞的身形静静的站在唐炰身后,手中的斩马刀光亮的令人发寒,刀刃上倒映这丝丝寒光。
人头落地,鲜血喷颈。唐炰的身体居然未倒,那颗怒目圆睁的人头却已经没入了水里。
一切已经归于了平静。
水流不止,风卷残云!
远处传来尹商認那放肆的怪笑,还夹杂着惨叫不断的呼号声。负手站立在一株巨大的大树树枝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曲未殇没有再次出手。
大树也被大水冲击,垮塌了根基,几人合围的树干已经倾斜,倒向了一侧。
这次来到零陵城,曲未殇的任务就是自己想办法攻占零陵城。如今他已经达到了目标,不出意外的话,不用多久道州城那边过来的南汉国军队就会到达。
以南汉国如今的战斗力,如果硬要攻下零陵城也不是大问题。但是楚地是水陆国家,南汉国要想顺利攻占,必须要控制水道。所以攻占零陵城的主要目的,就是可以让道州城那边过来的水军,可以一路而下,从永州城杀往衡州诸州。
为了南汉国的明天,曲未殇一往无前,但是此刻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看着水中漂流的尸首,有老百姓失足被淹的惨状,也有被官兵残杀的残肢断臂,更有被自己的人袭杀后的官兵。
“将军!院长不是说过吗!今日的杀戮,是为了更好的明天的太平!任何的繁荣都有黎明黑暗前的阵痛!将军仁慈,但是欲成大事者,千万不能优柔寡断!”一旁的一个三十多的亲卫,看曲未殇的样子,开导道:“咱们如果不去赶走这些人,不是会有更多的百姓受苦吗!看看如今兴王府的繁荣,和百姓的安家乐业,院长陛下一定是对的!”
“进福,某家是否真的不适合做将军呢/”曲未殇喃喃的道!
“进福跟随将军快二十年,将军是曲家十大精英之一,是和大将军咸宁侯一样的人物!没有人会更比将军适合做将军了!”这个进福是曲家家奴之一,只因自小学习,身手很好。后来居然和曲未殇一起进了兴王府军院,此次跟随曲未殇出来,更是受了公爷、王爷的重托辅佐。
他哪里不知道曲未殇的性子,指着远处围剿陈奎的尹商認说道:“如若在平时,将军哪里会和这等人物交往,但是如今将军身负重任而来,目的就是解放楚地受难的老百姓!虽然碰到了剧痛,但是进福想,就是军中的参谋纠察,也会支持和了解将军的难处!请将军以大局为重!”
“是啊!某家怎么能连这种分辨力都没有了呢!”曲未殇手中斩马刀一振:“某家为了理想而来,断然不能为了此等小事而难,进福,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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