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夏末秋至,太行山深处的小县城二十二岁的王家子和二十二岁的李家女成亲.
等了好久,乔峰终于等到今天,爸爸妈妈结婚了.
他带着一群女人跟在后边,看着前边那些叔伯用力的晃着颠着轿子,三舅四舅两个小的勉力的推着轿子,想让里边的大姐能少点颠簸,少遭点罪. 一路颠一路晃,走了快两里地终于到家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也就是结婚这种大事情,才鞭炮放了不少,要不然过年十五的放鞭炮都是数着个儿放的.
一挂一百响的大地红都要拆开了外包装,抖开了线,一个一个装兜里放,哪舍得一下噼里啪啦就全放了.
哪怕是结婚放鞭炮比往日奢侈,但也仅仅就是十几声二踢脚,两挂两百响大地红也就完了. 放完了鞭炮,新娘也被脚不沾地的背进了家,然后很快就开始了拜天地.
“走走,进去看看.“叶倩汶兴趣盎然的拉了拉林清霞和钟楚虹,然后扭头对乔峰说.
“你们去吧.“乔峰摆了摆手.
乔峰没去看拜天地,以他的个子也没必要进去看,站外边就能看到.
他晃悠的四处瞎看. 满满的全是记忆,进大门后右边是北房土坯房,不住人的,因为大伯两年前就是在北房出的事儿,加上西房四间大瓦房能住人了,北房就成了杂物间.
左手边是东房,这时候还不是三间瓦房,而是两间的土胚房,是厨房,旁边一个小小的马棚,家里不养马了,所以里边放锄头,犁等农具.再往边一点是茅房,蹲坑的那种厕所.
南边则是煤棚,夏天的时候也偶尔会在这边做饭.本来这边也打算盖房子的,可是地基被隔壁的占了一点,不多,也就是滴水线那么宽,具体的差不多也就半米多点.
但这南边就没法盖房子了.因为正房宽是有数的,地基少了多半木宽,房子盖起来就会很窄,不好看的.
所以很多年的时间里这南边就一直是煤棚,二十年后才修了一个小小的三间房子,窄窄的低低的. 西房是四间大瓦房,其中靠北边的两间是主房,是奶奶住的,然后靠南边的这两间,也就是结婚的婚房.
这个屋子,就是这个屋子,明年的十一月,不出意外就会有个小生命出生,然后成长,到了七岁的时候他会添个妹妹,然后他就和奶奶住在了一起,一直会住好久好久,十年,二十年.....
在别人都看拜天地的时候,乔峰仿佛朝圣一般来到了西房这婚房.
熟悉的门窗,熟悉的油漆,就连锁都是熟悉的.这把锁二十年后都还会在这门上挂着.
手搭凉棚往里看.又是熟悉的黄色花纹立柜,同样图案花色的写字台. 还有一架黄木架子的缝纫机,蝴蝶牌的.
记得原时空小时候乔峰总喜欢踩着下边的踏板玩儿,玩着玩着就会把皮带玩松,然后就会被妈妈一顿教训.
“它的年纪比你还大呢!”妈妈说起这个缝纫机的时候,总是满脸傲娇。因为这是蝴蝶牌的,而蝴蝶牌是这时候最好的缝纫机.
蝴蝶牌缝纫机,最早可追溯到1919年。生产蝴蝶缝纫机的上海协昌缝纫机厂,前身只是个小铁车铺。民族资本家沈玉山、美国胜家公司职员高品章、张明生,合资105块银元,在上海郑家木桥开办了一个商铺——“协昌铁车铺”,主要从事进口缝纫机的买卖和修理业务。
取名“协昌”,寓意三人同心协力、事业昌盛,事实上,小铁车铺正如他们设想的那样,生意如日中天,民国十一年就发展为:“协昌缝衣机器公司”。
当时,南洋的客商,每年都要在中国采购大量草帽。协昌看到了商机,决定不再转卖外国机器,而是深入钻研、开发生产中国人自己的缝纫机。
直到1927年,中国第一台国产工业缝纫机诞生,名为“金狮牌”,后又改名“无敌牌”。1966年,为了让内外贸中英文商标统一,才正式更名“蝴蝶牌”,英文商标““buttrfly”.
从此一锤定音,“蝴蝶”正式飞入寻常百姓家。
最紧俏的时候,要去商店排队、凭票购买,常常托人找关系,也一机难求。
不仅在国内供不应求,中国“蝴蝶”的名声,在国外也是如雷贯耳,很多外宾专门跑来中国,点名到厂里参观。
这时候结婚,在小县城这里,谁家能有个缝纫机绝对是有面子的事情.
就乔峰小时候记忆中,自家的缝纫机都是紧俏货,经常会有邻居到自家借用.
然后妈妈就会掀开缝纫机上的罩子,抠开木板、掏出一个“黑脑袋“,然后穿针引线、煞有介事地坐好,“咔嗒咔嗒咔嗒……”
妈妈亲自给他们弄,因为不想把蝴蝶缝纫机给别人碰,万一她们不会用弄坏了呢,妈妈时候总会对乔峰说.
合起来的缝纫机上放的是新的电视,黑白的,十四寸,这个电视看了十几年才换,还是乔峰手欠,拆开了装不回去,然后装错了线给烧掉了.
那一顿事后混合双打,战况之惨烈,疼痛之刻骨,乔峰记忆犹新.
这时候结婚讲三大件,四大件,五大件的,条件好的五大件,条件不好三大件也是了不起的.
王家家境一般,可是一家人都勤快,而且老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是四大件,缝纫机,电视剧,自行车,还有新娘手上的手表.
就在乔峰趴在窗台上看的记忆中那些物件出神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那什么,坐桌吧,没什么好吃的,你们随便吃点.“拍他的是爸爸.
扭头后,乔峰发现天地已经拜完了,宾客们开始上桌了.
因为方才林清霞,叶倩汶,钟楚虹她们全挤进不大的院子看北方的拜天地,她们这一行新潮的美丽的陌生的脸孔,让村里这些少见外人,没见过世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不习惯,特别对她们身上的干干净净价格不菲的衣服有些敬而远之,生怕蹭脏了赔不起.
结果就是,本来这院子里坐桌该八九张桌子,八九十个人的,现在却只有寥寥二十个人不到其他人全在边上站着看,或者干脆跑也按了桌子的邻家去了.
虽然这一行男女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还把大家给吓跑了,但是本着来者是客的想法,善良的爸爸还是欣然邀请乔峰他们入席.
“不了,我们只是路过,没看过,所以跟来看看.一会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了.“乔峰笑着摆手.
“那也不急这一会吧.“
“真的不用了,以后我要再路过来家里了再吃饭吧.“
婉言拒绝了淳朴好客的邀请,乔峰叫上看过了新鲜的众女离开了小院,离开了那对还在给亲朋好友邻居敬酒的新人,离开了这熟悉的故乡,离开了爸爸妈妈.
“你认识他们吗,这一趟就是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的吗?“关芝琳好奇的问.
“不,我指错路了.“乔峰揉了揉眼睛,然后抬头灿烂的笑道:“走,去祁县,给你们讲讲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才是这次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