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顾承风呢?
闭目养神的沐轻尘睁开眼,不解地看向顾娇。
然而那群人已经拐了个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沐轻尘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娇坐回了位子上:“我好像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沐轻尘将脑袋探出窗子望了望,深深地看向顾娇道:“你是认识韩家人还是认识那些奴籍徭役?”
顾娇微愕:“奴籍徭役?”
沐轻尘就道:“你认错了吧?”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不可能认识以上任何一种人。
顾娇放下窗子:“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顾承风不可能来燕国,更不可能成为一名奴隶。
……
盛都外城的东山岭脚下有一处矿脉,由韩家负责开采。
前段日子,矿山出了一点事故,死了一批徭役,韩家马不停蹄地购买了一批新徭役过来。
这些徭役大多是打了奴隶印记的下人,有燕国的穷苦百姓,有触了重刑的囚犯,也有黑市贩来的壮丁。
队伍在矿山的关卡处停住,看守的侍卫看了眼被绳子栓着的徭役,嫌弃地啧了一声:“这批徭役看着不大中用啊,强壮的没几个。”
一名骑在马上的官差道:“如今行情不佳,有就不错了,凑活着用用吧。”
侍卫道:“行,去上工吧,等着呢!”
官差笑了笑:“这么晚了还上工,不怕又出事啊?”
侍卫无奈一笑:“上头这么吩咐的,我有什么办法?”
嘴上说着无可奈何的话,表情却分明是漠不关心的。
也是,一群低贱的徭役罢了,谁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一行人进入矿场,几名官差找了一块空地,让他们原地歇息。
倒不是多体恤他们,而是一路长途跋涉,他们已经很累了,必须休息吃点东西才能恢复体力干活。
众人直接在地上坐下。
顾承风坐在最后面,看上去毫不起眼。
他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早已不是在昭国时世家公子的模样。
不多时有人抬了粥与馒头过来,徭役们一涌而起。
“都站好!站好!别动!”
分发食物的官差一鞭子打过来,所有人都老实了。
一人一碗粥,两个馒头。
轮到顾承风时只剩下半个馒头了。
顾承风没说话,接过粥碗与硬邦邦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饿了几次后,他已经很明白若是吃得不够快就只能饿到下一顿。
果不其然,刚狼吞虎咽地啃完手里的半个馒头,官差便催促他们进矿洞了。
“官爷,再给口吃的吧?吃不饱……没力气干活啊……”
一个年过五旬的徭役拱手冲官差哀求。
官差一鞭子打在他身上,打得他滚在地上:“现在有力气了!”
他就倒在顾承风的面前。
若在以往,顾承风一定会扶起他来,然而眼下,顾承风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绕过他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一行人进入矿洞。
有些矿石在地表,可以直接开采,而有些矿石在地下,需要开凿盲井。
他们眼下就是被派来挖井的,已经有几个老徭役在挖掘了。
“自己去拿铁锹!”官差厉喝。
众人赶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拿起地上的铁锹,学着老徭役们的样子开始挖井。
顾承风也拿了一把铁锹,有模有样地挖了起来。
他们足足挖到半夜,挖得所有人筋疲力尽,再无一丝力气才被带回一间大通铺歇息。
几十人挤在一屋,气味难闻到令人窒息。
顾承风躺在最角落的木板上,一边是一名徭役,另一面是灰扑扑的土墙。
许是累了,所有人几乎躺下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官差查完房后在外头上了锁,随后就转身走了。
黑暗中,顾承风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可不是来当徭役的,既然盛都已经到了,他也没必要继续混在一群奴籍的下人中了。
他得想个法子离开。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翻了个身,却不经意地压倒了右腿外侧的伤口,他倒抽一口凉气。
“操!”
烙奴隶印记可真疼。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
顾娇回到宅子后将自己给小郡主做骑术夫子的事说了,毕竟以后要常去的,还是和家里人说清楚比较妥当。
南师娘给顾娇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哪位小郡主啊?咱们外城有郡主吗?”
郡主一听便是有身份的人,一般都住在内城。
“燕山君的女儿。”顾娇说。
“燕山君……”南师娘觉得这个称号熟悉,只是她离开燕国太多年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
“国君的弟弟。”孟老先生漫不经心地开口。
南师娘如被醍醐灌顶,笑了笑说:“啊,对,对,就是国君的弟弟,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
顾娇咦了一声:“国君的弟弟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吗?”
她记得明郡王是太子的嫡子,也就是国君的皇孙,明郡王看上去与萧珩差不多大,那国君少说也与老侯爷差不多年纪了。
南师娘若有所思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她当初并未刻意打听皇室的消息,对皇室的了解十分有限。
孟老先生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地说道:“燕山君是太后的遗腹子,比国君小了将近三十岁。”
这么说顾娇就明白了,燕山君是国君最小的弟弟,他的女儿与太子同辈,那岂不是连明郡王见了小郡主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顾娇忽然就笑了:“小家伙辈分挺高呀。”
众人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讲了这么多,你的关注点竟然只是辈分吗?
那可是燕山君的女儿,皇族小郡主!
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是波云诡异的燕国皇室,南师娘的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孟老先生似乎见多识广,她于是问孟老先生道:“这位燕山君好相处吗?”
要是脾气太差,就宁可不要这份差事了。
“燕山君倒是没什么。”孟老先生说着,看了顾娇一眼,“你没把小郡主弄哭吧?”
顾娇一本正经道:“没有啊,我怎么会把她弄哭?”
孟老先生点点头:“那就好。国君很是宠爱这位小郡主,从前把她弄哭的人,都被国君杀了!”
顾娇:“……”
翌日一大早,顾娇照例练了会儿红缨枪,不知是不是错觉见到了顾承风的缘故,顾娇想到了被自己冷落多日的鞭子,也拿出来练了一会儿。
之后顾娇便与顾小顺去了书院。
刚到书院门口,顾娇便被一辆奢华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锦衣华服少年,竟然是韩彻。
韩彻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娇一眼,转身打开帘子,让另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下了马车。
顾娇见过他。
正是曾经来书院找过沐轻尘的明郡王。
这个明郡王很活跃啊,与世家公子都走得很近,也不管这些世家公子彼此之间有无龃龉。
顾娇只当他又是来找沐轻尘的,转了个身,打算绕开马车进入书院。
谁料韩彻叫住了她:“喂,萧六郎!你站住!”
顾娇不站住。
韩彻倒抽一口凉气。
明郡王身边的锦衣卫快步上前,拦住了顾娇的去路。
顾娇不耐地皱了皱眉。
“你先进去。”她对顾小顺说。
顾小顺本想留下,想到什么,眼神一闪:“好,我先去了!”
锦衣卫没拦顾小顺。
顾娇转过身来看向二人:“有事?”
她不羁而张狂的态度令明郡王微微蹙眉。
韩彻却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要的就是萧六郎触怒明郡王。
明郡王似乎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他很快便敛起心中不悦,对顾娇和颜悦色地说道:“我是沐轻尘朋友,上次来过你们书院。”
“所以?”顾娇淡淡看着他,只差没明说干她什么事?
明郡王身为皇族嫡孙,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还没被谁如此轻慢过。
不过想到对方并不知自己身份,明郡王又释然了。
他是不给韩彻面子,不是不给自己面子。
一念至此,明郡王再次露出温和的笑来:“没别的意思,你是轻尘的同窗,我又是轻尘的朋友,想结识一下而已。”
韩彻闻言撇了撇嘴儿,不是告诉明郡王萧六郎只是一个下国人了吗?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明郡王客气的不是萧六郎,是沐轻尘。
盛都十大家族,沐轻尘占了三个,若是拉拢了沐轻尘,便相当于同时拉拢了苏家、木家以及王家。
“没兴趣。”顾娇说。
韩彻冷声道:“喂!你知道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吗?你不要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哎,韩公子,切勿动怒,有话好好说。”韩彻唱了红脸,那他不妨唱白脸。
他笑了笑,对顾娇说道,“上次击鞠赛我临时有事,没能亲眼所见,深感遗憾,听说你有一匹很厉害的马,不知能否让我见识一下?”
“不能。”顾娇一口回绝。
明郡王险些给噎出一口血!
不亮身份是不好使了是吧?
韩彻火上添油地嘲讽道:“萧六郎,别说我身边这位公子只是想看看你的马,便是想要你的马,你得拱手送上明白吗?”
顾娇淡淡地看向二人:“所以,你们是来抢我的马的?”
明郡王皱眉。
他只是来看看,但眼下他的确想抢。
因为从小到大,没人敢忤逆他。
这个下国人也太没眼力劲了,就算他没自报身份,难道他一身皇族贵气不够震慑他的吗!
书内大门内,瞥见了这一幕的书院学生直呼完蛋了。
那个人是太子的嫡子,自从太女被废黜后,他就成了皇长孙。
他想抢六郎的马,就算顾小顺把轻尘公子叫来也是没辙的!
“出什么事了?你们全挤在这里做什么?不用上课吗?”
岑院长走过来问。
学生们转过身,其中一人小声道:“院长,明郡王来了,他要抢六郎的马王!”
“什么?”岑院长脸色一变。
他朝门外望了过去,一眼看见了顾娇对面的明郡王与韩彻。
明郡王昨日根本就没有来看比赛,怎么会知道六郎的马?
多半是韩彻这小子想要六郎的马,却又不好自己出手,毕竟他出手了也干不过沐轻尘,于是将明郡王引来。
明郡王想要什么,还没有得不到的。
完了,六郎的马保不住了。
“怎么是抢呢?”明郡王淡淡一笑。
然而他嘴上说着不抢的话,身边的锦衣卫却已经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就在明郡王要下令拔剑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停在了顾娇一行人的身侧。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蹦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她奶唧唧地问。
明郡王大吃一惊。
不到五岁的小郡王蹦下马车,来到明郡王面前,扬起稚嫩的小脸,威严地问道:“怎么不叫人?”
这里这么多人呢……
明郡王蹙了蹙眉,拱手,硬着头皮行了一礼:“小姑姑。”
小郡王看看他,又看看顾娇:“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想到小家伙特别爱在国君面前告状,明郡王冲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不着痕迹地放下拔剑的手。
明郡王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结识一个朋友。”
“是吗?”小郡王问顾娇。
顾娇双手抱怀:“不是,他想抢我的马。”
明郡王:“……”
小郡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抱我起来。”
贴身丫鬟立马将面无表情的小郡主抱了起来。
小郡主探出肉呼呼的小手,一巴掌呼在明郡王的脑门儿,奶凶地说道:“臭小子!你敢欺负姑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