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个年月,马老太永远也忘不了。
那时候,宋茯苓的大堂哥大郎,当时还不足一岁,很小。
宋茯苓的二伯宋福喜,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老太太之前两年,就给二儿子张罗媳妇,却在村里张罗不着。
一方面是她自身的名声,经过一年又一年,打年轻时就厉害,不好听,好人家姑娘不乐意嫁过来,怕被她磋磨。
一方面估计人家也是考虑,宋福喜是老二,不像宋福财是老大,将来当大哥的能分得祖产多,下面还有个三弟,又是个念书的。
念书,那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吗?爷们又早死,都晓得她家的家底早就空了。
而且宋福生当时也没学完呢,没到考学的年纪,谁也瞧不出他往后能不能出息,倒觉得倾全家之力供养读书人是种拖累,更不用说钱家那样的亲家了,当时那时候都没影呢,不认识钱家。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弄得好些人家即便满意宋福喜这个人,也不满意嫁进这样的家里。
就这么的,同村不行,附近的也没合适的,马老太就打听到了朱家。
二儿媳朱氏眼皮子浅,在马老太看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朱家本身就不咋地,不把闺女当回事。议亲的时候,也跟卖女儿没太大差别。就是不管死活,反正给过礼十两银恨不得让直接领走,好能省口粮。
宋福喜可能也是被搅合的没啥心气了,都没咋仔细想就点头同意。
马老太也是实在着急了,二儿子年纪过了,再不成家就又得让人笑话讲究了,怕别人骂她二儿子是老光棍,就定了朱氏。
礼过了,钱给了,家里卖了一亩地凑的过礼钱,就这么赶巧,这时,大孙子大郎忽然病了。
病的来势汹汹,眼瞅着再不治,就得扔后山坡埋了,何氏就哭着回娘家借银钱了。
说句心里话,至今,马老太有时能对大儿媳何氏稍微厚待些,也是因为当年何家,大郎的姥姥家真的伸手帮了忙。
但家家都穷,也是能力有限,只借了半吊钱。
可人啊,尤其是穷人,一旦得病,真是病不起。去了趟镇里,半吊钱都没见抓几副药,病没治咋滴,就花没了。
马老太就折腾要退了二儿子的婚事,想要回礼钱接着给大孙治病,可朱家也说钱礼花没了,反正一顿吵吵把火干起来,最终也没要回来。
后来,她就借到姨家姐姐那里。
姨家姐姐也是普通人家。
要不说呢,她马老太,一生认识最富的人,就是三儿子的岳父钱老爷子。
也就是说,姨家姐姐真是看在都呆在娘家当闺女时的感情,关系处到那了,是咬牙借她的。并且是背着男人借她的。
马老太当时给这个姐姐恨不得跪炕上磕头感谢,抹着泪指天誓日跟人保证:等粮食下来了,去掉交税的,卖了粮就还钱,更不会让姐姐你为难,一定会趁着姐夫发现前,将银钱还上。
姐姐好心,穷家富路带孩子去镇上看病,一咬牙借了她一两2钱银。
马老太回忆到这,翻了个身,侧身躺在炕上,想起现在自个能卖蛋糕了,一日日都能挣钱了,再想起当年那一幕,姐姐咬牙借给她钱的模样,眼泪顺着眼角就流到了炕席上。
当年,她是万万也没想到,大郎虽说慢慢调养好了,但倒霉透,她姐没了。
说是回娘家时,不知是被纵马的踩了还是被牛车驴车撞了,反正是当有人发现时,已经躺路边就吊着口气,还没等抬回来就没了。
后来的日子里。
有多少次,马老太都偷偷地去姨家姐姐坟前跪着。
她比她的子女去的还勤快,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也爱去那念叨念叨。
她说,姐啊,我三儿考中童生了。要是当年我儿就能考上,是不是我就能及时还上你银钱了。
她说,姐啊,我三儿订亲了,听说是县里出了名的富户,他先生给做的媒。你说当年他要是就能订上这样的好亲,我是不是也能及时还上你钱。
她说,姐啊,你当时回娘家,是不是就因为我欠你钱那事回家的?我要是不欠你钱,你就不会回娘家想告我状,不回去就不会这么早没。
她说,姐啊,这辈子,都对不住。
已经离去的人,不可能再知晓,可活着的人,却永远也过不去。
宋茯苓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奶在侧躺着,背对着她,肩膀在抖。
马老太急忙用手擦泪,又用手捏住鼻子,尽量抑制住鼻音道:“你先出去,让我自个呆会儿。”
“奶?”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