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一样一样、仔细地看着。
他看得很认真,每一样,他都要用手指轻轻地摩挲,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他最后翻开了那本相簿。
相簿很旧,边角都磨损得厉害。
里面全是他和外婆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从还需要人抱在怀里的懵懂婴孩,慢慢成长为清秀的小小少年;而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在他身边的外婆的脸上,也不断增加着不深不浅的沟壑。
“啪嗒”,陈熙的眼泪滴在了照片上。
他大概意识到旁边还有人,迅速地抬手抹去了脸上的痕迹,用力地把相簿关上。
陈熙问我:“外婆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你?”
他很不解。
“这都是我和外婆的回忆,对你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嗯。”
所以外婆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给我。
她只是交代我,一定要把里面的笔记本拿走,然后用这个铁盒来搪塞陈熙,不让他起疑。
而如果陈熙问起来——
“外婆说,这个铁盒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所以她不能留给你。”
陈熙更懵了,“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不是她从小养到大的那个陈熙了。”
我还记得外婆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悲哀的、后悔的、内疚的。
“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也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
陈熙像是被雷劈中,呆愣楞地站在原地。
他睁大了眼,嘴巴微微张着,眼眶红得更厉害。
“所以她特意委托我,来帮她保管这个铁盒,等到有一天你变回那个她熟悉的陈熙了,再把这些东西还给你。”我终于说完了所有外婆让我说的话。
陈熙又发了很久的怔,才闭一闭眼,回过神来。
“你拿走吧。”他把铁盒还给我,随即转过了身去,连再看它一眼都不想。
我抱着铁盒,和姜越一起离开了他家。
上了车,姜越问我:“刚刚那一番话,真是陈熙外婆说的?”
“是啊。”我叹一口气,“她多想亲眼看到陈熙改邪归正,可惜……”
姜越冷笑一声,“她以为你那么说了陈熙就能改邪归正了么?”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当然不是。”我从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其实那个铁盒只是个幌子,陈熙外婆真正要给我的,是这个。”
姜越瞟一眼笔记本,问:“这个本子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反正陈熙外婆说,只要拿到这个,就能把陈熙送进监狱。”我看着这个封面平平无奇的笔记本,只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
姜越眼睛一亮,问:“真的假的?她没有骗你吗?陈熙好歹是她外孙,她为什么要帮着你把陈熙送进监狱?”
“不是她帮着我把陈熙送进监狱,而是我帮她。”我纠正姜越的说法,“陈熙外婆的遗愿就是陈熙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所以拜托了我。”
我把笔记本翻开,里面的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日期,有人名,人名后面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记号,还有一些数字。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我从头翻到尾,笔记本上记录的全都是类似的内容,我完全理解不了。
此时此刻我有些怀疑,外婆说有了这个笔记本就能把陈熙送进监狱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回家我就把笔记本交给了姜越。
“你看看,看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姜越只看了第一页脸色就变了。
他拿出手机给言良打电话,“你来一趟我家。”
言良和瞿耀一起过来。
一进来言良就戏谑地问:“怎么突然转性,愿意邀请我来你们家做客了?以前我们说要来你不是都不让吗?”
“让你们来不是做客的。”姜越面无表情地说,“你看看这个。”
他把笔记本递给言良。
“这什么东西?”言良把笔记本前前后后地打量一遍,而后翻开封面——
“操!”他大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的,“这本子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他尤其激动,双目炯炯地盯着姜越。
姜越从头到尾都很镇定,饶是现在,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陈熙的外婆给姚希的。”他说。
“陈熙的外婆?”言良疑惑地挑眉,“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就给姚希?坑自己亲外孙呢这是?”
“她知道。”我说,“她不是在坑陈熙,是想帮他。她想让陈熙进监狱,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改邪归正。”
“帮个屁!”言良却说,“这东西要交上去了,陈熙就不只是进监狱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得判死刑!”
“什么?”我怔住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外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我能肯定,外婆要是知道这东西会让陈熙丢掉性命,肯定不会把它交给我。
“这笔记本里记录的到底是什么?”我问。
“这是陈熙贩毒的账本。”言良说。
“贩毒”这两个字惊呆了我。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些符号,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娱乐会所,多多少少知道指的都是哪些毒品,平时也能避免有人在我的地盘上做交易。”言良说,“你看,这些人名后面是毒品的名字,再是数量,钱数。”
他草草把这本笔记本翻一遍,“这本本子用了快一半了,交易额加起来恐怕得上亿。陈熙要不被枪毙,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凭陈熙做的这些事情,他被判死刑是喜闻乐见的,而且一点也不冤。
但我答应了外婆要帮助陈熙重新做人,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外婆交待。
我问言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陈熙不死?”
姜越闻言眯了眼,浑身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还想帮他求情?”
“不是!”我连忙否认,“只是……他要是死了,外婆的遗愿就不能达成了。”
“你不是说他外婆的遗愿是让他重新做人吗?”姜越冷笑,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这不刚好?死了,投胎,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