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敬!”
“一个星期后我到京城!”
“挂了!”
片场之内,甘敬有些懵圈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呃,这位声线和态度都很豪放的爹真的很简洁利落啊。
他默默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脑海里涌现的记忆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从小没了娘,被这位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等到上了大学的时候,老爹像是终于放下了担子一样出门云游四海、饱览山河。
这么看来,老同志还是颇为洒脱的。
甘敬静静体会了一会心中的情感,随后摇摇头,等见到再说吧,现在是要把这一幕重要的戏给拍完。
他转过身看了看可能还有点脾气的自家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道:“二思,你是继承了咱家的传统啊。”
甘学思茫然。
“等下听你爹给你唱歌听,好不好?”甘敬提了个转移女儿注意力的方法。
“好呀!”小女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甘敬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转身去查看了下布景。
原作里这个镜头是因为主角被房东赶了出来,他不得不带着孩子睡在了地铁的厕所里,现在,甘敬是考虑着彼此环境的不同改为在厕所旁的杂物间,使之更符合这边的情况。
“徐老师,镜头设置的没问题了吧?”甘敬在杂物间外面拍了拍摄影师徐劳的肩膀。
“1号机位已经架在上面了。”徐劳赶忙答道,“都是按照你要求来的。”
甘敬点点头,刚开始有一周时间导演、摄影都是自己一手操办,后来是有副导演夏研帮着分担、摄影方面有用分镜图把意图传递给摄影师,现在嘛,实在是碰见了全戏最重要的戏份之一,还是自己亲自上阵比较放心。
镜头是导演的语言。
这一幕抱着孩子身处困境的戏份是要有不同的角度来诠释,侧面、正面、俯拍、远景、特写……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甘敬硬生生是拉着三个摄影师又说上了半个小时,不可谓是不重视了,这也是这段时间拍摄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态度。
三个摄影师认真听完,默默记忆。
甘敬放过了这哥仨,推开厕所杂物间的门,扫了一圈里面的布置,白色条纹的瓷砖墙壁、白色水池、白色水龙头,以及,旁边放着的白色卫生纸。
这些颜色毫无疑问是单调的,也是刻意这样要求的。
一幕戏里除了演员的表演,周围环境的色彩和构图同样十分重要,做的好就是如虎添翼,做的不好那就会拉后腿,而对于今天这场一分钟的戏份,甘敬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巡视、查验,一切再毕。
“二思过来,场记准备打板吧。”
甘敬亲手给女儿背上小书包,右手拎过医疗设备骨密度仪,左手提上行李箱和包裹——这些都是被房东赶出来后的家当。
一大一小站在了杂物间的门前。
整个剧组一片安静,只待开始。
咔。
清脆的打板声。
父女俩推门而入,镜头里的甘学思左右张望,说了一句老爹教的台词:“我们安全了吗?”
“是的。”
甘敬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这台词的缘由是前面戏份用来骗女儿的话,他反手回头一拧是把门从里面锁上了——面对房门的2号机位是给了一个手部动作的特写。
镜头到这里是有一个暂停,等到甘敬用白色卫生纸铺在地上之后才会继续进行,这却又是一个甘导演不做冗余戏份的安排了。
等到镜头继续,甘敬坐在地上倚靠着墙壁,怀里是佯装睡着的女儿。
这个画面颇为静止,三个机位的摄影机从不同角度给予了拍摄,而静止画面里稍有动作的就是甘敬的表情。
一个大男人穷困至此。
老婆离去。
房东驱逐。
只能睡在厕所隔壁的杂物间。
还能有比这种事情更挫伤一个男人的自尊心的么?
有。
那就是不仅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父亲,是带着女儿一起睡在杂物间。
身为父亲,先不说不能给女儿良好的环境,就说居然连一处安身之所都提供不了。
还能有比这种事情更让一位父亲愧疚的么?
有。
那就是这种情况下外面有人推门了。
推门未果,又改为敲门。
哐哐声,咚咚声,安静之中平白响起的声音简直像是闪着幽光的利箭直戳心窝。
甘敬脸上的悲戚、眼中欲落的泪水统统化为绝望和惊恐,他用手轻轻捂住女儿的耳朵,右脚慢慢抵在门上,尽管已经反锁,但生怕外面的人开了门让父女俩这最后的休息场所化为乌有。
敲门声断断续续,镜头却没有给向门外。
甘敬不知道外面是谁,但这种困境、窘境之下,眼中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敲门声消失,女儿却是稍微翻动了下身子。
甘敬轻轻松开手,低头去看女儿,泪水却是迸溅到她的脸上。
他左手赶忙去擦,生怕孩子惊醒,可是甘学思是一声呢喃似乎就要醒来。
即便是在这种入戏的情况下,甘敬心里还是情不自禁的赞赏了一句,这孩子演的还真不错。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甘敬出声唱着歌谣哄女儿睡觉。
这声音既轻又哑,轻是怕发出声音再引来外面的人,哑则是人落泪之下嗓音不自觉的沙哑了。
怀中的女儿不再翻动,像是来自父亲的声音生效了。
60秒,一分钟,一段近乎是甘敬的独角戏。
从表情变化到最后歌声,他的完成度完全是出乎了众人的想象。
一直是到结束,剧组的人才明白为什么导演是把这段戏视为整部戏的精华所在了,一个父亲的愧疚、惶恐、绝望、爱怜在60秒内简直是跃然而出。
这种感染力再一次震撼了围观的人。
要知道,此刻围观的人是不会像影院里观众那样从头到尾有观影铺垫的,而此时此刻都觉震撼,真正剪辑出来又会怎么样?
“甘导,过了。”
副导演夏研喊了一声,心里对前不久听说导演自夸最强状态的那句话有了新的认识。
甘敬坐在地上缓缓呼气,他先擦了擦泪水,然后对女儿甘学思说道:“好了,二思,演的不错。”
“二思?”
“女儿?”
怀中女儿一声呢喃,却是真的在自己老爹怀里睡着了!
甘敬愕然,不过他没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是真的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