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种种退却,黑龙现身的瞬间,卞雅忽然睁开双眼,眉心放出一道白光,俏脸上惊恐万状。这惊恐源自她体内的睚眦血脉,感应到黑龙的真身近在咫尺,几近沸腾,连带阳锁亦骚动不安,失去控制。
潘乘年伸手虚虚一按,阳锁左冲右突,离不开方寸之地,他低声念动咒语,飞天梭从鱼口中飞出,径直落入他掌中,阳锁失了钥牡,只凭本能挣扎扭动,卞慈定下神来,催动“同心功”,操纵妹子掐动法诀,将阳锁重新收入体内。
姐妹二人容貌相似,卞雅随着卞慈的手势木然而动,却似牵线木偶受制于木偶师,全无自己的意识。
潘乘年没有在意她二人,只管盯着魏十七,看他如何控制阴锁。
真龙气息让他有几分忌惮,阴锁蠢蠢欲动,藏雪剑丸再度失控,魏十七毫不迟疑,伸手在小腹一拍,将剑丸硬生生摄入手掌,死死握于拳中,不容它逃逸。阴锁在他体内游弋,倏地冲出喉咙,魏十七张口将鱼尾咬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绝不放它出去。
阴锁似乎感觉到他的决心,放弃了挣扎,魏十七伸手在鱼口上一按,将它吞回腹中。
潘乘年呵呵笑了起来,魏十七给了他莫大的惊喜,吾紫阳眼光不差,这等人物,在连涛山也不多见。
盛精卫眼神闪烁,颇为意外,这一对鱼形古锁,显然大有来历,为何分别落在昆仑派和太一宗之手?掌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他性命危在旦夕,哪有闲情去操心这些!
潘乘年收敛起笑意,低下头,望着黑龙庞大的身躯,心中拿不定主意。山河元气锁阴阳合一,固然可以对天妖造成莫大的伤害,但万一事不谐,黑龙从沉睡中苏醒,这一场恶战,凶多吉少。但若是将其轻轻放过,只作不知,盛精卫未必肯听命,将其强行制服,又是害了他性命。
犹豫片刻,潘乘年向盛精卫道:“你还是要试上一试?”
盛精卫斩钉截铁道:“要,除死无大事。”
“好,我不拦你,你留下来,一个人,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听天由命。”
盛精卫咬着牙道:“多谢掌门……”
潘乘年衣袖一拂,正待离去,忽然停住脚步,皱眉望着一处,低声喝道:“是谁?”
盛精卫吃了一惊,急忙抬头望去,却见黑暗之中,一人踏着黑龙的躯干缓步行到光亮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双眼燃起两团碧火,脸上血肉模糊,露出磷磷白骨,分辨不出模样,浑身上下溃烂不堪,皮肉披挂在白骨上,看上去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是谁,破了,幻境?”他“咯咯”转动头颈,一张张脸看过来,最后盯着潘乘年,咧嘴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牙齿,“是你吗?”
他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舌头不大灵活,几个字几个字往 个字往外蹦,声音听上去十分古怪。
潘乘年微微颔首,反问道:“阁下是谁?”
“阁下?呵呵,后辈小子,恁地,无礼!”
谈吐之际,狂暴的妖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又倏地缩回,不知浓烈的多少倍,盛精卫心头猛地一跳,又惊又喜,这分明就是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的特质,绝不会错。
潘乘年叹息道:“人妖殊途,妄以妖气洗炼肉身,你也想变成这么副鬼模样吗?”
盛精卫心中一凛,掌门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前车之鉴不远,他若一意孤行,眼前之人便是他的下场。他苦笑道:“这副模样,也总好过身死道消。”
潘乘年的言行激怒了对方,那活死人眼中碧火一收,抿唇吹了口气,一团黑气氤氲鼓荡,半途凝成一枚小剑,飞射而出。这一剑速度不快,偏生避无可避,只一晃,便钉在潘乘年肩头,直至没柄。
这分明是昆仑剑修的手段,潘乘年的脸色有些古怪,身躯渐渐变淡,终至于消失,下一刻,他举步从虚空迈出,望着那枚小剑,心中犹疑不定。
“一气,化三清?昆仑门下?”那活死人自恃辈分,不再出手,抿唇又一吸,小剑倒飞而回,仍化作一团黑气,没入他口中。
盛精卫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瞥了掌门一眼,上前拱手见礼,道:“前辈有所不知,数千年前,昆仑剑修玄修分道扬镳,剑修在流石峰秉承昆仑一脉,玄修远赴中原腹地,在连涛山另立门户,开创太一宗。”
一介老朽之身,腆着脸口称“前辈”,旁人都觉得异样,那活死人却大咧咧地点着头,道:“尔等,是太一宗,门下?”
“是,晚辈盛精卫,太一宗门下弟子。那个……前辈可是当年在《太一筑基经》小注中留下‘炼气术’的那位伊师祖?”
那活死人哂笑道:“不用,试探了,‘合气术’,不是‘炼气术’,姓尹,不姓伊。我问你,你到这,黑龙潭下,可是为了,汲取妖气,修炼‘合气术’,洗炼肉身?”
听到“合气术”三字,魏十七若有所思,他曾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元气以为己用,《合气指玄经》恐怕是本于“合气术”,出自眼前这位“尹师祖”之手,经后人改头换面,才辗转流出昆仑。
盛精卫面露尴尬,赔笑道:“师祖明鉴万里,晚辈飞升失败,寿元无多,试一试‘合气术’,或有一线生机。”
那活死人不置可否,掉头打量着潘乘年,“你也是,太一宗,门下?”
潘乘年微微一笑,随口道:“太一宗掌门潘乘年,见过尹真人。”
“你叫我,什么?”那活死人眼中碧火忽大忽小,显得情绪颇为激动。
潘乘年一字一句道:“洞天真人,尹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