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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宴让白锦玉在文渊斋等着,她便等着。
众人见闻山长方才那一露面心情不是太佳,故而都很不看好后面将要发生的态势,于是纷纷有意与白锦玉保持距离,只要她在的地方保准身边没人,所以这就导致了文渊斋的伙计没有一个敢进店堂。
为了不影响人家做生意,同时也为了少几个看客,白锦玉自觉地将等待的地点换到了书房。
文渊斋的书房今日依然明亮整洁,因为闻宴近日常在此给白锦玉温习功课,所以掌柜特地派人将这里打扫得纤尘不染,还专门剪摘了带枝的蔷薇摆放在他书案上。
白色的细腰瓷瓶里,几朵粉白的花朵静穆绽放,瓷瓶的边上一本一本整齐放置着闻宴讲习的书册。许是之前清风拂过,几页已翻开,可见书册的字里行间里闻宴着墨了不少的批注。
看着眼前,白锦玉一阵怅惘,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明状的负疚。
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轻轻将翻开的书册合上,取了一旁的镇纸压上。
她回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一门心思等闻宴回来,谁知,这一等竟等了两个时辰,眼见日头越来越低,白锦玉心里有点着急了。
今日谢遥的双亲要在小廊山合葬,凤辰会在那里等她。
窗外夕阳渐斜,白锦玉坐不住了,开始站起来在书房里无意义地打转,转到第十圈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跑来的千玺。
“师姐,你真的还在啊!”千玺诧异地盯着白锦玉:“我听他们说你在书房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在!”
白锦玉理所当然道:“一直在啊,你这什么表情?闻宴让我等他,你不是也听到的嘛!”
千玺听到她一副天经地义口气也是服了:“你没看见闻宴那临走的表情?还有,你想想你这两天干的什么事!”
白锦玉问:“所以呢?”
千玺大奇道:“你不跑还等什么啊?!你不是想跟着那个晋王吗?那还不赶紧趁着闻宴不在去啊?”
千玺一脸催促,白锦玉却凝视着他,不动了:“千玺,你不恼我了?”
千玺突然哑住,脸上变幻了一阵,最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总归也是个好去处。”
白锦玉嘴角抿起孺子可教的笑意,道:“对嘛,其实殿下……”
“停!”千玺无情打断她要说的话,神情怨怼地斩钉截铁道:“我不想知道那个晋王有什么好!”
白锦玉也就识趣不说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抢走了白师姐!”千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不甘道。
他居然用了个“抢”字,白锦玉挠了挠眉心。
二人间空白了一阵,千玺抬起眼帘望着白锦玉,眸色渐渐暗淡:“师姐,你曾经说过,晋王再绝色也不过就是一种,比不上咱们翠渚花样繁多、争奇斗艳来得好瞧。可结果……你最终还是选了那一种绝色。”
白锦玉先一愣,之后想起七年前她好像是有这么和他说过,顿觉有点打脸,只得没话找话地道:“神童就是神童,记性真好!”
千玺怒其不争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白锦玉想安慰两句,千玺摆了摆手,转而对她催促道:“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离开吧!直接走,以闻宴傲世天下的脾性绝对不会上晋王府讨人的。你何必等他回来跟你算账?!”
白锦玉一点不愁地道:“不会不会,心意领了,不过你不用瞎担心了,闻宴不会吃了我的。”
“瞎担心?”千玺五官都要裂了:“师姐你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你不会还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吧?”
白锦玉拍了拍千玺肩膀,不急不躁道:“我知道我这两天干的事是不怎么地道,但是你想想,等一会儿回来的闻宴是什么心情?”
千玺眼神空洞地看着白锦玉,一无所知。
白锦玉醒道:“哦你还小,不知道很正常。我跟你说啊那会是一种对所爱失而复得的心情!你想啊,他总归是喜大于怒,怎么会找我算账呢?”
千玺抚了抚心口:“师姐你会不会太乐观了?”
白锦玉抿了抿嘴,如实道:“可能有点。不过,”她顿了顿道:“其实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请闻宴帮忙?”
“啊?!”千玺真要炸裂了,不可思议地瞪着白锦玉,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你还要请闻宴帮忙?你……”千玺夸张地拱手弯腰给她作了个长揖,认真道:“你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白锦玉正欲说话,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立刻都认出了来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闻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前。
三人视线一交接,不约而同都定了一定。闻宴的目光徐徐向前,落在白锦玉和千玺的身上,最终落在白锦玉的身上。
短暂的凝滞,白锦玉刚刚上扬起的嘴角在闻宴略显不佳的气势中垂落了下来。
闻宴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层层叠叠的云绢绫绡随着他的脚步缓缓飘荡。他笔直走到白锦玉的面前,白锦玉看见他肩上的衣服微微发皱,显然是昨夜淋了雨后没脱直接又被今日的烈阳烤干的。
“对不起……”白锦玉这么想着口里就这么说了,声音出来自己都一惊。
闻宴和千玺眉头都是一蹙。白锦玉赶紧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想这么草率的,我知道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够的,闻宴,”白锦玉小心地看了一眼闻宴面无表情的俊颜,试探道:“我这次让你很生气了吧?”
千玺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小声道:“这还用问啊师姐?”
白锦玉点了点头,像是代替他回答。她仰起脸向闻宴坦然承认道:“我知道我这次的确很没良心,但是闻宴,说真的我不后悔,因为这天下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做这个事了,能够让你知道楚然的重要,我就觉得值得。”
提到楚然,闻宴的脸色没有变化,反而眼底的愠色几乎要溢出了眼眶。
白锦玉立即问道:“楚然呢?”
闻宴道:“没有回来。”
白锦玉和千玺都吃了一惊,白锦玉还理着思路,闻宴已没好气道:“你们可真会互相帮忙!”
仅仅这一句,白锦玉就恍然大悟了,当即张着口傻愣了,半天才磕磕跘跘道:“这……她不用啊……闻宴你信我,我绝对没有让楚然为我这么做,因为用不着,我自己就可以说服你……”
闻宴眉头一压,白锦玉连忙赔笑,又低声自己气馁道:“唉,怎么会这样?”
“你没有利用她?”闻宴身姿挺拔,脸色极端不好:“从你打算这么做开始你就已经在利用她了!”
白锦玉抬头张口,但想想似乎又确实是如此,只得道:“是。”
良久,闻宴郑重地问:“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白锦玉喉咙紧了一下。
千玺在一旁已经道:“师姐,翠渚是门规是不能与皇室有半点来往的,你这样一来,我们以后就要断绝来往了。”
千玺几句大实话,天地俱寂。
白锦玉默默地低下头,却没有回应千玺。
闻宴道:“你就这么想帮他?”
白锦玉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答得坚定:“是。”
闻宴傲然的身躯可见地震动了一下,一张脸浮浮沉沉。屏息了一阵,他对千玺掀了下眼帘:“你先出去。”
千玺看了看二人,难得地向闻宴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你应该很清楚,翠渚与朝廷已划清界限百余年,”千玺退出后,闻宴凛然严肃地看着白锦玉,正色道:“就算楚然一辈子不回来,我最多终生不再另娶,我身上担着一山之长的重责,绝无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背叛门规。”
白锦玉听了眼睛一亮,神情忽然飞扬,迫不及待问道:“如果不违反门规呢?”
闻宴始料未及她的反问,偏过眸来,沉声问:“不违反门规?”
白锦玉从闻宴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松动,激动得连连点点头。
闻宴深深看着她,摇了摇头,决然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只要帮了朝廷,便是违反门规!”
白锦玉头摇得跟拨浪鼓,竖起两根指头信誓旦旦道:“我发誓,真的不会让你违反门规!”
闻宴静静看着白锦玉,几个呼吸后,他道:“你说。”
白锦玉当即笑逐颜开,就差乐成了一朵花,她调息了几口气,非常认真地对闻宴道:“要预测日冕之期不一定是为了帮朝廷啊!”
闻宴:“哦?那是为了什么?”
白锦玉一鼓作气道:“还可以是为了比试啊!”
闻宴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锦玉。
白锦玉目光炯炯地仔细道:“翠渚司天有术天下闻名,素来与司天监不分伯仲,后起之秀如鲁山宋氏、荆州孟氏近年亦名声雀起。于是有冕之年,便有好事者向司天监和众家同时发出邀函,比试测冕!”
白锦玉意味深长地看着闻宴:“到时候,闻山长只要应战即可,我想,那鲁山宋氏、荆州孟氏也定会应战的,到时候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翠渚是以战代帮!”
闻宴直直地着白锦玉,眸色黑得过份,心里震撼到无以复加!!!
半柱香后,书房的门从里打开了,所有在门口远远偷看的人都一阵乱七八糟地隐蔽。
白锦玉从书房跨了出来,直奔下楼,天色已经晚了。
“白师姐!”
千玺追住了白锦玉。
白锦玉回头。
只见文渊斋朦胧如诗的灯光下,一个俊秀少年一袭青色的云绢绫绡,在她身后风尘仆仆欲行又止。
千玺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那个人?”
白锦玉一怔,一阵轻风吹过,她的发丝随风而起。
飞快地凝神想了一想,她道:“我也不知道,所以要去看看!”
千玺站在光晕里,久久不言,过了一会儿才回神。
他挥了挥手,哽咽道:“白师姐再会!”
白锦玉浅浅一笑,有泪水涌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道:“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