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确实有点道理。”少女良久道,叶暝正要得意地点头,却听见对方道:“但是没有什么用,你的想法,只是单方面的
而已。在这世界里,没有人会因为你的仁慈而对你宽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力量是真实不虚的,要做一个强者,就要摈弃一
切不必要的情感,用鲜血和死亡,浇灌自己王座!” 叶暝长大嘴巴,好半天,他才喃喃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我父亲。”少女回答。
“确实像是末世的王者说出来的话呢……”叶暝苦笑起来,说到这个份上,其实道理什么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根本就是基本
观念的直接冲突。
“也难怪,他把你培养成了血煞王这样的存在。”叶暝道,“那我倒是想问你,你觉得开心吗?” “开心?”少女反问道,“什么是开心?”
“…………”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存的本能外,一定有什么是他要去追求的。变强也好,杀戮也好,都一定为了一个信念。那么你呢
?你变强的目的是什么?你杀戮的意义是什么?”
少女似乎第一次被人询问这样的问题,她竟然一时间难以回答。 是啊,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低下头来,她禁不住问自己。最终,她只能回答:“没有什么意义,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错了!”叶暝斩钉截铁地道,“人活着,就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着,你连生活的意义都找不到,那跟一个傀儡,一具尸体有什么
区别?仅仅是活在别人的命令之中吗?”
“这有什么不对的呢?”少女理所当然地问。
“当然是不对的!”叶暝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我们有情感,有思想,有希望!我们可以感受到痛苦,也可以感受到快 乐!我见过一个女孩子,她遭受的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即使是在那种干枯的心里,也一定会有希望存在。没有人能做到
真正的摒弃感情,没有人能做到抛弃所有人性。压抑自己的感情,只会是让痛苦一层一层地积累,到最后爆发的时候,整个灵
魂都会被吞噬!”
在叶暝疾风骤雨般的话中,少女眼神竟然隐隐出现了一丝光芒,似乎是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点在黑暗中闪耀的光明。然而
迅速,这光芒就暗淡下去。 “没用的,这些东西,都只是一个幻想而已。”她轻声道,“这个世界里,容不下这样的幻想。”
“是吗?也就是说,你也曾经这样幻想过吧?”叶暝敏锐地道,“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曾经这么幻想过,所以才能理解吗?这不是说
明,这样的希望还埋藏在你的心里吗?”
“那又怎么样呢?”少女陡然抬起头来,“幻想永远只是幻想,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甚至不能脱下这个头盔,取下这副
铠甲,只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因为这个世界里,女人只能被男人统治。我只能不停地变强,只能不停地杀!因为我根本没有选
择!”
叶暝沉默了,看着少女的脸庞,在那被杀气和冷漠掩盖的双眼里,他能看到一丝悲伤。这悲伤隐藏得如此之深,却又如此的纯
粹。
“人,永远不会没有选择。”他用柔和的声音道,“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她一直坚定地认为,男人与女人是平等的,她也一直贯彻
着自己的信念,哪怕是在最无助,最孤单的时候,她也依然选择了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不是借助别人的双手。”
叶暝说着,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个短发白衣,英姿飒爽的少女,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欧阳薤露在他心中的印象却是
如此的深刻,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缕淡淡的微笑。
看着叶暝的表情,血煞王莫名地咕嘟道:“你认识的女孩还真多。”
“额……”叶暝顿时有些尴尬,他赶紧转换话题道:“我的意思是,所有选择不都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吗?实际上,说没有选择什
么的,只是自己不敢,不愿意去选择。因为有的时候,这选择确实会让我们非常痛苦,有时甚至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我们终
究是可以选择的。”
“可以选择吗?”少女的表情慢慢变得惆怅,“不,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恢复了那种清脆婉转的声音,只是变得稍带几分忧
伤,“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选择的权力。”
“你现在就可以。”叶暝道,“你可以选择,不用伪装自己的声音。你可以放下面具,做真正的自己。”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伪装,也不知道为什么,与叶暝的交谈让她原本冰冷沉寂的心慢慢跳动起来,以至于那些多年积累
的气势竟然也慢慢在瓦解。
或许并不是叶暝有着什么魔力,而是她从未遇到过一个胆敢将自己与血煞王放在同一地位,用平等的口吻来交谈,争辩的人。
或许是她从未想象过,人类除了生存,进化,杀戮之外,还可以去关注自己的内心,关注“自我”价值的实现。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着去思考。而当她深入自己的内心时,那些在最漆黑的夜里,在最孤单的时刻,隐藏在心底,稍纵
即逝的幻象,全都慢慢浮现了出来。她惊讶地发现,被血与汗压抑了这么多年,那一幕幕还依然栩栩如生,似乎从未枯萎过。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这脆弱的样子。
“听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可怜你,只有力量,才能让别人恐惧,臣服。你的软弱,能获得的只有别人的压迫。你不想
被别人统治?那就去统治别人,用你的刀和血,用你的意志和气魄!”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皮鞭抽动的声响。她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怀疑过的铁一样的真理,此刻竟然在
微微地动摇着。
“我要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然后侧过身子,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进双臂里。
看着少女的样子,叶暝突然感觉,在“血煞王”的坚硬外壳下,竟然是一个如此的脆弱的灵魂。他站起身道:“我去外面守夜吧。
他刚迈开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几乎不可闻,带着微微哭腔的声音。
“谢谢。”
他笑了起来,看着头上的血月,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