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深处,青石水潭旁。
庄天瑞面色惨白的靠在石阶上休息,他身旁围绕着魂寰诸位同门,还有扶摇等人。大家的形容都有些狼狈。
他们这些人本来都在九渊阴阳图的飞舟核心上,按理来说,应该是最为安全的所在。
可万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三个半神器的法则相斥,连带九渊阴阳图的核心阵纹都出现了反噬。
其实没有人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是瞬间,他们就全被抛了出去。
慌乱中只能就近拉扯到自己身旁的人,捞到一个是一个。
魂寰诸子是状态最好的,他们原本就坐在飞舟船尾的地方,大家当时并排打坐休息。
意外发生的时候,魂寰诸子下意思的相互保护,顺势结阵。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带了高阶的防护法宝。
所以哪怕掉落了空间裂隙,遭受到了法则之力的挤压,他们也只是破碎了个别人的防护灵器,人却都没什么事。
最惨的自然还是庄天瑞,他为了收回九渊阴阳图拼死去还原核心阵纹,只这么些微的耽搁,法则之力加诸在他身上的影响是最大的。
幸亏小庄公子怕死,不怕丢人带了数套灵宝在身上,什么玉佩,腰带,发簪的全都是防护类灵器,甚至纱衣铠,都刻录了各种自发类的防护阵法。
纵然如此,庄天瑞身上的所有防护灵器全都碎裂毁坏,人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而除了庄天瑞,受伤最重的居然是林言之。
事发突然之际,原本靠近船头的扶摇正在打坐恢复神识,当他被骤然弹出的时候,只来及抓住乖乖坐在身侧的小春宝。
至于林言之,那是他自己反应快,捞到扶摇一条腿,牢牢抱紧了才没有被单独甩飞。
三个人就像一串风筝,乱转着就跌进了空间裂隙当中。
跟其他人相比,他们这队三人组才是真的惨。
扶摇自己身上虽然佩戴了一枚防护类法宝,但他日常防御都是催发呈子来施展术法的,故而他那玉佩防护罩的等阶其实寻常。
刚进入裂隙张开防护罩,瞬间就被裂隙碎片直接击穿打碎了。
扶摇自己完全硬抗,虽然会受重伤,却也总有机会能勉强求得一线生机。
可小春宝肯定挨不过,他才刚刚引气入体,连灵气怎么催发外放还没操纵自如呢。况且小春宝身上也没有任何防御类法宝。
让这样的小童穿越裂隙,跟让他赤身裸体过地火炎江有什么分别,都是送死。
扶摇在玉佩破裂的瞬间,就召唤出呈子激发了防御,直接罩住了三人。然而他之前推衍筹算九渊阵图核心,几乎耗尽了神识和灵力。
虽然方才打坐恢复了少许神识,却依然识海干涸,如今又要护住三人,平白扩大了防御的范围。
那防御的呈子几乎是勉强的被催发起来,它散发出来的光芒黯淡荏弱,几乎贴着三人的身体,形成了薄薄一层光圈。
然而很快的,法则之力毫无差别的作用到他们身上。有一道裂隙碎片直接压向春宝的后背,一下子就贯穿了薄若的防护之力。
扶摇伸手去挡,也只挡住了一半。他半只手臂立时鲜血淋漓,而小春宝的肩胛更是直接被洞穿的碎片割裂出深深的伤痕。
小春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会因为疼痛而惨叫的嚎哭。
林言之其实也被裂隙碎片割伤了多处,但他一直在强自忍耐。当他听到了小春宝惨嚎后,又看到了扶摇的强力支撑的模样,只能也拼命的找办法。
不然怕是三人要一起完蛋。
林言之根基荏弱,连最基本的灵气锤炼的功法还是晏暖帮他找来的。更别说什么防护灵气和灵剑了,他们师门统统没有。
林言之也从未开口问人讨要过,所以如今他身上唯一能称得上灵器的,只有师门传下来的那根破笔!
自从师父过世后,林言之就把这跟笔妥妥的收到乾坤袋中珍藏起来。
昔日在落华峰,谢道君曾经私下告诉过他,关于他们师门的来历,并说禺门曾经乃是上古九大宗门,门人弟子横跨十二洲,被人尊位天下第一人宗,繁华无比。
而且谢辞君道君还告诉林言之,他手上这根非金非玉的毛笔,兴许就是当初被宗门称为镇派至宝的慧心笔,叮嘱他好好收藏。
林言之对谢道君极为尊崇,打知道了这根破笔的来历后,就恨不得能祭炼这根慧心笔,也好继承传承,重振宗门。
结果无论他怎么尝试,那跟慧心笔就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开始,林言之觉得是自己修为太低,根本不足以驱动这根镇派至宝。
可当他在宝坻飞舟上意外筑基成功后,又一次尝试去沟通慧心笔时,发现慧心笔有了奇怪的变化。
它就跟一个无底洞一样,无论林言之往里面灌注多少灵气,它都坦然吸纳。
可除此之外,对于林言之的各种尝试,依然毫无反馈。
林言之也曾经请教过扶摇和庄天瑞,他们两个都是超级宗门的核心弟子,见识远非常人所及。
扶摇认为这种至宝需要常年的打磨,就像自己的呈子,从入门他刚刚入门就开始反复用灵气蕴养,这才有了今天如臂指使的现状。因此让林言之不要着急,坚持用灵气灌注,直到慧心笔被灌注充足,自然会有所反馈。
可庄天瑞的看法跟扶摇不一样,他作为魂寰的少掌门,见过的高阶灵器和半神器,怕是比很多元婴圣君都要多。
庄天瑞觉得越是高阶的灵器,跟它们沟通的条件限制越多。有时候是修为等级,不到那种程度根本驱动不了;还有时候是血脉限制,也就是说,倘若你不是特定家族的血脉,就没办法操控对方定制的高端灵器。甚至还有的极为特殊的灵器,会需要更为罕见的驱动条件,比如某些灵兽的血液,配合某些特殊的阵法之类的。
庄天瑞还豪爽的给出了邀约,等从龙渊回去后,就带着林言之去魂寰走上一遭,请魂寰的长老们帮忙看看,这根笔到底要怎么才能彻底被林言之掌控。
林言之当初并没有把慧心笔真正的来历告诉他们两个,只说这是师门传下来的唯一灵器。对于小庄公子热情主动的邀约,他还纠结要不要去。
即便如此,林言之也依旧坚持每天都在用灵力灌注慧心笔,他自幼跟着师父流离颠沛,饱尝冷暖,远比旁人更懂人间疾苦。
虽然亲眼目睹了像晏暖、庄天瑞和扶摇这些宗门嫡传弟子的资源和修为,林言之也没有生出丝毫的嫉妒之心。
旁人的机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才能跟着落华峰的弟子们远行外出,去长长见识。
自己真正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这根慧心笔而已。
故而哪怕被扶摇和庄天瑞双双打击,林言之还是拼命灌注慧心笔,想要有朝一日能彻底炼化它,让它成为自己的本命灵器。
可当前这种情况,让林言之没有了选择,他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抽出慧心笔,玩命的灌注着灵气,并拼命的催发起来。
最开始,慧心笔依然毫无反应。
可就在林言之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掌心发烫,慧心笔第一次隐隐生出了暴涨的力量。
林言之不知道是哪一点打动了慧心笔,也许是他受伤后掌心沾染的鲜血蹭到了慧心笔上、也许是这么许多天竭力灌注的灵气,终于感动了它吧。
慧心笔的反馈似乎有些抵触,又仿佛有什么在吸引它,别别扭扭的在林言之掌心中来回反复。
到最后,根本不是林言之在操控慧心笔,而是慧心笔带动着林言之的手臂,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简单的符纹。
那符纹极为简陋,就仿佛一个半圆下,是目前诸人中状态最好的,提出这种提议并不稀奇。
然而如今他们被甩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林地当中,周围水声淙淙,旁边就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潭水。
抬头看天,只有交错枝桠中露出的一片黯淡的天色,却根本无从分辨自己所处的方位。
庄天瑞压制着自己上涌的咳嗽,轻轻摇头,“我是和云修师兄一起出来的,他没事。”
见杜陆离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继续说,“我们算是出来比较早的,当时没有看到你们。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阵图和辛夷师妹坠落的方向。大师兄就过去先探查一番。”
“你见到了小师妹出来了?!”杜陆离发出了惊喜的轻呼。
庄天瑞点点头,却也说,“我和大师兄是从半空摔下来的,当时掉下来的位置比较高,我看到了辛夷师妹的身影,他们落得比较远。”
杜陆离听到了自家小师妹的下落,原本放下了一半的心。可她又抓住了庄天瑞话语中的疑点,“他们?他们是谁?”
其他人可都在水潭旁边了,那这位小庄公子所指的“他们”又是谁?
庄天瑞微微摇头,他也只是隐约看到了两道黑影而已。
当时坠落的速度极快,而辛夷师妹飞驰的速度更快,几乎一眨眼就没了。况且他还要盯着九渊阴阳图的下落,实在没看清。
杜陆离想了想,大惊失色,“不,不会是那群假冒我们的人吧?”
当初他们之所以开启九渊阴阳图,就是因为跟一群要抢吞吞的修士产生了冲突。后来大家一起被吸进九渊阴阳图,只有香茅子离的太远,没来得及登上核心阵符控制的飞舟上,而是落入了阴阳图的幻境当中。
如今大家都被甩了出来,莫非小师妹又落入到了那群恶人的手里?!
想到这里,杜陆离立刻紧张起来,“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万一幻阵中的人都落到那个方向,我小师妹不是正好落入狼窝了!”
“还请庄师兄指点方位,我和凌恒先行一步。”杜陆离请托到,她也看到了其余人的状况,实在无法开口让对方跟自己一起走。
庄天瑞脸色惨白,连坐都坐不稳呢。更何况林言之还昏迷不醒,扶摇的左手也伤得见骨,刚刚才敷好青灵复生膏……
而魂寰其他的人想必要留下来守护和照顾伤患,自然也没办法跟他们走。
杜陆离和凌恒互看了一眼,就决定自己先去找师妹。
可庄天瑞却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杜师妹,凌恒师弟,你们先等等,至少等到我大师兄回来再说。”
杜陆离不解,“这又是为什么?”早一点见到小师妹,她才能放下心来啊,可庄师兄为何劝阻。
庄天瑞自有合理的顾忌,“方才我看见辛夷师妹坠落的地方,离我们都不算近,在山脊的另外一边。”
“如今已经处于了龙渊深处,各种异兽和危机都层出不穷。可我们中有人受伤,有人昏迷,可我们能用来保命的底牌却几乎全部用光了。这样贸然前行,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这个道理杜陆离当然也懂,她急急分辨道,“庄师兄,我没打算让大家一起去,只我跟凌恒去就够了。”
庄天瑞反驳她,“光你们两个去能有什么用,先不说你们能不能安全穿过这座山脊。就算真的平安翻山过去,万一迎头遇到了那些心怀叵测的杂修,你们又能如何,他们可都是元婴修士。到时候辛夷师妹没找到,反到把你们二人搭进去了。”
庄天瑞的顾忌合情合理,这这片处处危机的龙渊林地,别说他们中老弱病残都有,就算大家人员齐全,装备整齐,那也要极为小心。
当初他们敢离开海岬直接往里面闯,乃是因为攥着最大的保命利器——九渊阴阳图。可现在他们还有什么?!
贸然分兵,等于分头送死。
杜陆离也并非胡搅蛮缠,她只是性情有些急躁。听见庄天瑞这么说,她没忍住反驳,“难道就丢下我小师妹不管么?”
庄天瑞握紧右拳抵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绝非此意。我们这里所有人都算上,要是单论功法修为,最高的还是云修师兄。”
“早在你们过来的三刻之前,他就已经去寻找九渊阴阳图了。云修师兄定然能找到阴阳图并把它带回来。有了阴阳图,我们才算在这片林地有了自保的根基。到时候再合力去寻找辛夷师妹岂非更稳妥?”
杜陆离面露纠结的神色,她自然知道庄天瑞说得有道理。可她却担心时间上来不及,万一小师妹真的跟那群恶人落到了同一处,等到他们赶过去,怕死早都重新投胎去了。
可同样的,以目前他们这边众人的状态和水平,就这么毫无准备的硬闯过去,先不说在龙源这边会遭遇到何种危险,遇到任何一个杂修中的元婴圣君,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杜陆离焦躁难耐,却也只能围绕着这片空地来回踱步,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心头的焦虑不安。
……
……
此刻,天色越发的黯淡下来,浓郁的夜色渐渐渲染到了这片林地当中。
魂寰弟子中的苗珊过来点燃了篝火,炽热明亮的篝火瞬间驱散了这片林地中阴暗寒冷的气息。
小春宝刚刚哭得太过,此刻被魂寰的另外一名女弟子陈清搂在怀中昏睡的打着瞌睡。
而扶摇和其余的魂寰弟子这分成了两队,一队警戒,另外一队抓紧时间疗伤或者恢复自己的灵气修为。
时间一刻刻的过去,直到夜色完全吞噬了这片林地,说是很快回来的云修,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庄天瑞内心也牵挂不已,他分明记得九渊阴阳图失落的地方并不算远。
可到底为何大师兄还没有回来?!
大概是他的脸色实在不好,杜陆离都没敢过来催问,她被凌恒扯着蹲到了扶摇身边,守着篝火直直的发呆。
庄天瑞却再次捏起手中的红鲤灵佩,就着火光仔细端详,见它依然通体湛红,灵鲤身上的鳞片宝光流转,仿若真鱼一般。
这才微微放心。
双鱼红鲤灵佩本是一对,灌注了本命灵气后就日夜不能离身。任何一枚灵佩破碎或离身,哪怕远隔万里,另外一只也会骤然失色。
这种用途单一造价却不菲的传讯灵器,除了魂寰弟子,怕是也不会有旁人能舍得去特意打造。
方才云修离开前,庄天瑞为了以防万一,在他塞得满满的乾坤戒中翻出了这对儿灵佩。并叮嘱云修,万一遇到了敌人,无论如何要捏碎玉佩,给自己传个讯。
云修立刻捏着双鱼灵佩灌注了灵气进去,并把其中一只交付给自家师弟。
如今庄天瑞手中这枚红鲤灵佩没有任何变化,就意味着云修是安全的。
可,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都在焦虑的等待着,夜色中却忽然隐隐传来嘈杂之音。
那种声音绝非是修士所为,更像某种飞鸟的鸣叫。
飞鸟?
无论是普通的飞鸟还是灵禽异兽,在晚上的时候,多半都是不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嘈杂的飞鸟之音,还越来越大?!
防守在四周的魂寰弟子立刻面向声音来处,其余的人也都快速的收功,做出防范的姿态。
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
飞鸟尖叫的声音在夜色中十分刺耳,还有翅膀惶急拍打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嘁嘁喳喳的尖叫中带着惊惶的意味。
接着,众人就看见宛如一片乌云般,巨大的黑色鸟群铺天盖地,好似一团巨大无比的墨色云团,它们不断的变化形状,发出了巨大而嘈杂的声音,黑压压的就划过众人的头,“刚刚,我好像听到了吞吞的叫声。”
颜令甄是知道吞吞的,但要论熟悉,她还真不如这段时间一起同生共死的云修。
而且在龙渊这段时间,无论是劫雷、传承还是共生玉盘,吞吞的变化几乎是脱胎换骨,颜令甄怕是更难认出吞吞的叫声。
可无论是不是熟悉的叫声,颜令甄都没有听到。
“哪有什么叫声?”颜令甄的话音刚刚落地,她就听到一声愤怒悠长的嘶吼,“嗷唔!”
云修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肯定的说,“是吞吞!”
颜令甄则指向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在那边!
他们遁着声音的方向快速前行,很快就在溪水的尽头发现了一道瀑布。
那个山瀑不算大,夹在一片平滑的山壁之上,宛如一道银色的长练笔直砸到下面的小潭当中。
原来那山溪就是怎么来的。
可这里也没有人啊,吞吞呢?辛夷师妹呢?
“辛夷!辛师妹!”颜令甄干脆扬声叫了起来,“辛师妹,你在吗?”
“嗷唔!!!”回应她的是吞吞的吼叫,而那声音,分明来自瀑布上方。
难道,她们居然在山脉之上么?
难怪他们几乎翻遍了这边的林地,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上去!”云修立刻召唤出灵剑,带着颜令甄顺着瀑布直飞而上。
云修内心焦急,他催动剑气的气劲就过于猛烈了一些,急劲的剑气顶着瀑布疾驰而上,从当中直接破开了水帘。
“哗啦”一声,云修带着颜令甄跃起到了瀑布之上。
在瀑布的顶端,却是一道湍急的河流,而河流正中接连有几块巨大的石头横亘其中。
云修就看见一道金色又细长的身躯正裹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玉盘,紧紧缠绕,却又不断挣扎。
“嗷唔!”那金色的身影愤怒的嘶吼,尾巴用力抽打水面,轰击出无数迸溅的水花。
“吞吞!”云修语带惊喜。
“吞吞?”颜令甄不可置信的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