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苏沉吟道:“黄侍医术,冠绝天下,我家轻衣那一手医术更是不凡。
虽然当年黄侍首领是谁我不清楚,但既然是轻衣的前辈,想必医术自然不俗,寻常法子不行,但是她一定另寻他法解决了瘟毒。”
“你说的不错,那个方法很残忍,代价很大,那就是须得以一人毕生修为尽数灌注到我娘体内,从而帮之炼化,在配以外界扎针施药,方能彻底拔除瘟毒。”
苏邪看着陵天苏眨了眨眼,问道:“你猜放弃修为的人是谁?”
陵天苏肯定道:“苏安。”
“不错,正是他,我娘因祸得福,新得了功力与修为,容颜恢复了年轻,同时,她亦是留在了江南总部照顾跌境严重的苏安。
再后来……呵,便是一些男女之间日久生情的戏码了。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定下白首之约,我娘也心中立下誓言,绝不再回到合欢宗内行那祸害之事。”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都很美好平静,一段相救之情成就的一段缘分,妙不可言。
陵天苏可又有一些不解问道:“你便是在那时候诞生的吗?可为何看那苏安的模样,竟是全然不知?”
“才不是,苏安是个胆小鬼,虽然心中有爱,却对我娘一只未有越轨之举。
我娘呢,也是个傻蛋,哪里还有平日里合欢宗圣女的风范,遇到自己的心爱之人,简直就像是个初涉情事的羞涩少女,半分主动的意思都没有。”
陵天苏笑了笑,心情却有些沉重。
因为他知道,这人世间的因缘,就像是天空上的层云,缥缈无常,变幻莫测。
有些时候,有些人的命运,很难经得起岁月的辗转。
一位是名门大家出生,自幼便受到了世间礼节教育熏陶。
一位却是恶名昭著合欢宗内出来的弟子,对于世人而言,用人尽可夫四字形容可能都不为过。
二者之间的距离,宛若天地横沟。
更重要的是,风璇乐一开始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苏邪看了一眼陵天苏的神情,嗤笑道。
“想必接下来的事情结局,你已经猜出七八,江南那块地方就那么大,一次宴会,造成了我娘这一生毁灭的起始,宴会上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好在那人是苏安的私交好友,并未当众点破我娘身份,反而私下书信递交给他,他知晓了一切,雷霆震怒,毅然决然的断了关系,回到了永安。
而我娘,悲愤之下,回到了合欢宗,凭借着恢复的容貌,极尽利用采补门中男长老的修为,重回巅峰圣女之位,深得老祖重要。”
有时候转折点就是这么的突然尴尬,陵天
苏无奈叹息。
二人分明有情,可苏安却厌恶合欢宗那等龌龊之地。
从瘟毒一事,他就已经对合欢宗怀有怨恨之心,后又因为风璇乐的相救,他丧失修为,爱上了她。
陵天苏不难猜想到,他的毅然与绝情,定是对这场的相救知恩与偶遇保持怀疑,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毕竟在他心中,合欢宗之人,骗人,骗情,无所不用其极。
世上多的是为那合欢宗女子们痴迷成狂,不能自拔。
他害怕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被人玩弄鼓掌之中的蠢货。
苏邪面上挂着悲伤与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娘重获修为与地位,可心中始终放不下被人抛弃的怨恨,多年以后,得知苏安新婚,心中大怒,便连夜赶至永安城。
在他小登科之夜,打昏了新娘取而代之,强行采补了苏安,苏安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从此他们之间路人变仇人,终生再无相见之日。”
陵天苏看着天上那轮皎洁明月,忽然明白过来,人生在世,命运弄人这个道理。
风璇乐心中那牵手情暖生,与之共流年的美好景致之花再也无法在她的未来里盛放。
终究成为一生死结。
但是他不认为,苏邪是在仇恨之中诞生的。
他偏头看着面上带着讥讽笑容的苏邪,不知是在嘲笑自己可笑的由来,还是在嘲笑母亲的执着。
他缓缓开口道:“可是我觉得,你娘她从未怨恨过苏安,若是如此,她盛怒之下,不仅仅只是打晕新娘。
以她当时的实力,完全可以屠了当时的苏家甚至杀死苏安。不要忘了,苏安跌境身体受损,身体绝无可能再像其他人那般轻易修行。
可昨夜我观他气息,居然以达安魄巅峰大圆满,我想你娘不是采补,而是还恩而送上的新婚贺礼吧。”
“这不可能!”
苏邪豁然起身,赤足踩在湿滑的溪石之上,讥讽的笑容蓦然僵住。
那双漆黑的双瞳之中无尽的茫然与无措,就仿佛坚持多年的想法瞬间被颠覆一般。
陵天苏无奈跟着起身,看着孤冷凄清夜晚之下微微颤抖着身体的少女。
他解了外袍,披在她的肩膀之上,叹息道:“我说的,应该是事实。”
苏邪面色苍白,十指僵硬的捏紧外袍边缘,捏得很用尽,甚至能够看到她指节发白。
“这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她不是为了报复苏安,为什么要生下我!折磨我!
若她爱我,为何要将我带上合欢宗内养大。十年!整整十年!我被她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
她豁然抬首看着陵天苏,晶莹剔透的泪珠不断从她两腮滑落,好似世间最凄美的宝石。
她哭了……
陵天苏不是没有见过小妖女哭泣的模样。
平日了,她没少卖弄自己的泪水来戏弄别人。
只是……他心中十分清楚,过往重重的眼泪,与今夜的全然不同。
她看着他,用一种刻苦铭心、极度认真的语气说道。
“你可曾吃过墙角的土灰积石,喝过地底渗透而出的污水?她平日里事情繁忙,我极少见到她,一饿便是几天。
即便她偶尔想起了我,将十几天量的食物从那洞口内塞进来。
夏天,熟食会腐烂发臭,可我不得不强行下咽!冬天,即便生病发着高烧,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吃下那冰冷寒胃的食物。
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从未见过阳光。时常衣不裹体,可笑的是,随着时光荏茬,她以她心中寻常孩童大小的衣物应付般的塞进来给我。
她不知我的身体尺码,可若是在黑暗之中多看我一眼,她便能看到那个像小丑一般套着宽大衣服的我有多么可悲可笑。
可是她没有……她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与我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在她孤独之际,诉说着她与苏安之间的往事。”
晶莹的泪水宛若没有尽头一般的不断坠落。
岁月流逝,埋藏在心间深处的记忆她是记得这般深刻印心,如今被她一点一滴的挖出,自然是疼得令人窒息!
“她不让我说话,不让我哭,因为她害怕我的存在被其他人发现,无尽的黑暗,十年间,我听到最多的声音便是密室房梁之上的老鼠声,以及密室之外她与人欢好的嬉笑之声!”
她的目光犹如寒冷的冰锥,直刺陵天苏的眼底,反问嘲笑道。
“你说她知恩,不怨!若是不恨不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你告诉我!在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合欢宗的肮脏!没有人比我更厌恶那个地方,那间密室!就当我以为我即将就这样渡过一生的时候,那扇门开启了……”
说到这里,苏邪眼眶含泪,面上带笑,那笑容是忆起了痛苦往事的浸寒人心。
“我以为,我足够听她的话,足够懂事,就能够等来她的回望,等着她记起……她还有这么一个女儿。那扇门开启的时候,我以为我的苦等与煎熬即将结束,可是……你猜猜我看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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