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似有风云暗涌,漫天黑雨在妖尊大人现世的那一瞬,竟是无一滴雨水沾至他身。
果真不愧为妖尊大人,一入暗渊,如龙入深海,曾经毁得千般彻底的妖骨,竟是在短短一个月的光景里尽数恢复。
气场大开的妖尊大人给旁人自带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可是独独给陵天苏一种无比安心安全的感觉。
陵天苏有些哭笑不得地推开她的手指:“知道现在是何状况吗?需不需要我为你说明一二。”
见陵天苏拍开她的手指,苍怜眼眸微眯,显得有几分阴郁。
但很快,这几分阴郁又化作了意味不明的幽怨:“真当我成了一个蛋,两耳不闻窗外事,炼骨之时,我的神识是外放的,虽然神识范围不大,但是修炼室内所发生种种,本尊可是听得明白,看得清楚。”
陵天苏清楚地看到她袖子下的一个小拳头捏得崩崩紧,他不明就里。
为何她突然闹气了小脾气?
咔嚓的一声裂响。
从隐司倾的靴下传来。
陵天苏望了过去,她那雪色白靴下的黑石地,如蛛网开裂。
苍怜发出凉凉的呵呵声。
陵天苏惊讶地看着隐司倾那一双凤眸逐渐睁大,面上神色说不出的精彩复杂,她面容清冷似霜,可那双生得好看的眼睛却是游离不定,在苍怜斜斜的视线睨过去的时候。
她嗖地一声,像个兔子似的躲到了阿绾的身后去。
所有人:“???”
苍怜冰冷如刀的目光紧随而上。
这下顶着苍怜那莫大压力的目光就落到了阿绾身上。
阿绾害怕得抖啊抖,好不容易收起来的蛇尾巴滋溜一下又给吓了出来。
纵然是苍白着一张小脸,但还是十分讲义气的护在了隐司倾的面前。
妖尊大人用力瞪了一眼这个‘逆徒’!
逆徒阿绾吓得快要化出了原身,两眼泪汪汪,怪可怜见的。
不是她不让,而是身后那姑娘正用剑尖着她的后腰,她实在是不敢动啊。
两位神仙大佬,你们斗你们的法,我只是一个可怜可爱又无助的小青蛇。
能不能不要把她夹在中间,她好怕……
陵天苏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苍怜轻咳一声,在所有人无不古怪的目光下。
她理了理嗓子,皮笑肉不笑,声音清寒无起伏,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口吻:“你别动,交给我就好。”
“什么交给你?”陵天苏听得一头雾水。
自阿绾身后,慢慢探出半张面无表情的精致玉容,与苍怜无声对视。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在这两名女子对视的空间里,似乎有着滋啦啦的电芒在交锋。
苍怜丝毫不惧来自冰块脸那威胁的目光,兀自冷笑着,眉心黑莲印记熠熠闪烁着永夜的气息,妖异绝伦。
她慢悠悠地又换了一个腔调:“凤凰,我教你怎样才不会痛。”嗓音暗昧且勾人,可任谁都看出了这位妖尊大人眼底的愤恨与不甘。
咔嚓一声轻响,陵天苏脚下的大地也龟裂了。
他睁大眼睛,呆滞傻眼。
隐司倾雪白如昙花的面颊开始变红,她磨牙切切,一
生气就连名带姓的喊他:“叶陵,管好你的女人。”
陵天苏终于理解了苍怜那句话的含义。
他汗!
他大汗!
感情那夜重伤从森冥部落回来,凤凰羞羞狐狸,全给这女魔头瞧见了。
想想还真是可怕。
如果说子忧最会吃醋,这位妖尊大人就是最擅长争宠了。
简直不敢想象,被一颗大蛋困住的妖尊大人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还眼睁睁地看着外界……咳咳……
这幽怨的怒火可以理解。
可是凤凰脸皮薄,若是苍怜继续发出这种意义不明的凉凉笑声,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她真的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陵天苏扯了扯苍怜。
苍怜冷哼一声,甩开。
继续毫不留情地对视,继续用那磨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凤凰,可以坐下来些。”
阿绾仰天长望,决定将这一切充耳不闻。
好家伙,隐姑娘居然真的跟师公他……
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苍怜,你够了!”隐司倾眼梢泛红,凶的是妖尊大人,可劲儿瞪的却是陵天苏。
苍怜继续:“凤凰,你还有力……唔唔唔……小妖儿你干嘛捂住我的嘴巴?”
隐司倾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双手撑在耳朵两侧,蹲在地上掩耳盗铃。
太欺负人了!
当初在天一净池看到狐狸和苍怜,她心中不高兴。
如今被苍怜看到她与狐狸,她心中更不高兴。
真的是……烦死人了!
苍怜心中本就幽怨难受,本妖尊大人叱咤风云万载岁月时光,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回了。
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重伤娇弱的小妖儿无力且无情的被别的女人给推倒。
对!一定是这样。
苍怜自动忽略了当时陵天苏一点也没有反抗甚至很爽的表情。
自欺欺人的脑补出另一幅丧心病狂的冰块脸欺负凌辱小妖儿的人间凄惨画面,心中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安慰。
不是她的小妖儿不忠贞,是这个女人太有心机手段了。
头上长草了?
没事没事?
趁着只有一根小嫩芽,还没长大早些连根掐断就好,这样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不见一点绿意盎然。
真好。
“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冥族入侵灵界,虽说灵界生死存亡与我们无关,但现在必须想办法突破重围,阻止战争。”
陵天苏伸手拍了拍苍怜的脑袋,眼角却是不断扫视阿绾,示意让她赶紧把凤凰给扶起来。
苍怜也深知此刻陵天苏体内被下丧魂尸蟲蛊,且在双生咒下,生命亦是岌岌可危。
一想到双生咒,苍怜心中一片黯淡。
她可以自欺欺人一时,但是她知晓,冰块脸对小妖儿是真的很重要,甚至不惜与她共享生命。
或许,在小妖儿心中,冰块脸比她更为重要。
只是不知……在小妖儿念下双生咒,将自己余生性命交付给冰块脸的时候,可有一瞬,念及过她?
苍怜不敢往深里想,压下
心中这些连七八糟的念头,她沉声道:“我感应到了青狐的气息,她在森冥之中。”
语气很笃定,青狐曾经日夜服用她的妖血,对于青狐的气息,她再敏感不过。
而此刻她妖骨已复,纵然妖魂尚未补足,但实力境界也已经恢复到了神游中境,以青狐的手段,感应不到她。
小冥主天妄杀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虽说他境界与苍怜相当,但看其模样十分忌惮于苍怜的妖莲之威。
陵天苏心道一声果然。
战斗仍在持续,他目光幽幽,遥望长空,逆轮万象的气场已经愈发强大。
更可怕的是,暗渊殿内,身染丧魂尸蟲蛊的入殿者在淋了黑雨之后,体内原本能够依靠元力压制的尸蛊彻底爆发泛滥。
一只只白色的肉虫在他们肌肤下乱钻蠕动,拱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噗嗤一声,破开身体的声音响起。
哀嚎痛苦之音遍野都是,足足有着成人手臂粗大的尸蛊直接破开人体钻出,然后飞速埋入大地之中继续产卵传播。
画面一度血腥残忍。
陵天苏、隐司倾体内尸蛊仍自稳稳压制,苍怜忧心阿绾,见她面色苍白而痛苦,朝她招了招手,取下她腰间一柄弯刀匕首,刺破自己的心口,刀尖承载着她的一颗心头血。
这是万古妖尊大人的心头血,自是有着灭杀尸蛊之效,她将这滴心头血喂于了阿绾,自己面色也隐隐透着一股苍白。
妖类心头血极为稀珍,若无其他外力灵物的帮助下,五十年才能够补回一滴精纯的心头血。
阿绾是她三名徒儿中最不起的一个,但是对于自己的人,苍怜从来不会吝啬。
她将弯刀匕首归鞘,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阿绾的左眼睫毛,眸光微冷之中又带着几许无奈:
“你先忍耐片刻,待本尊解决这些闲碎琐事,便去北冥海域跑一趟,将云海碧生阁的阁主给你抓过来看眼睛。”
“师尊……”阿绾眼睛眨啊眨,弯弯长长的睫毛挂着一颗湿润好看的水珠。
妖尊大人的语气很霸道,同时也很暖心。
面对这个实力弱小甚至在这场战争之中很有可能给她拖后腿的小徒弟,她却是展现出了絮絮叨叨的一面。
“魔骨道就不要修了,此术甚邪,你好好的一个温柔姑娘家,不必执于此道,小妖儿赠了你一根妖骨你且好生收着,待战事一了,师尊这新炼的一身妖骨再分你一半,定叫你未来成就比青狐还高。”
世人都说,彼岸阁妖尊大人君威天下,杀震四方。
殊不知,她亦有温柔,只是无处展现,无人可知罢了。
平日里,在她辉煌风光之时,阿绾总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乖巧不去打扰,独自一人和风细雨地认真完成她交代的每一个任务。
天资不惊艳,实力不超群,但是在她每一次回首不经意间,总是能够看到那抹淡青色的姽婳身姿。
谁又能够想到,在她众叛亲离,遭受自己最信任的人捅入心口最深一刀,遍体鳞伤,跌入尘埃之际。
她以为,她孤身一人,身处黑暗。
却是不知,自己最习惯她存在的那个小徒儿,竟是为了等她归来,将自己的一生,身体里里外外,都算计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