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长城,一男一女站在城头,城墙风霜飞扬,烽火摇曳,天地昏暗。
两座天下当初定下了这场约战,双方大能都动用了类似“因果”的誓言之力……而如今胜负分出,那十五件宝器,便被因果之力裹挟着,缓缓掠向北方的凤鸣山。
沉渊君的神情一片平静。
裴灵素微微失神,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沉渊君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很多事情……结局都已经注定。”
沉渊君在这一战开打之前,就预料到了结果了么?
丫头有些恍惚。
自己驭剑而来之时,稍稍迟了一些……最终悬停在北境长城的城头之时,她似乎看见了洛长生和沉渊君并肩站在一起。
二人在说着什么。
她抿起嘴唇,望向身旁的男人。
由北境野兽毛发扎束而成的大氅,在城头被大风吹起,沉渊君的身上,似乎跳动着一股无名火焰,他的面容虽然清俊,但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野性”。
整座北境地界都知道,沉渊君是一个极其富有侵略性的人。
但在裴丫头很小的时候,她的印象之中,沉渊君并不是这样的人……那个将军府的大师兄,总是温和地对人报以微笑,从不动怒,更不会出手伤人,而他身上的这股无名火焰,是从天都血夜之后才开始燃烧的。
相差太大。
太远。
以至于如今再相逢,再见面,裴灵素只觉得沉渊君是一个陌生人。
将军府已经破灭了。
那些人也不在了。
胤君死在了阳平洞天的瀑布里面,尸骨风化,剑气荡散。
千觞君至今下落不明。
徐藏也是……
而将军府内唯一的存活者,就是如今的沉渊君,他站在北境的最高处,这三年来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甚至有人说,沉渊君是如今北境的“新帝”。
太子名不正言不顺,权力还在缓慢收拢。
沉渊君身在北境,手握兵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是因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沉渊君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裴灵素闭上双眼,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轻轻问道:“你对洛长生……说了什么?”
沉渊君眯起双眼。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只不过一闪即逝。
沉渊君淡淡说道:“只是随意说了一些话。”
他笑了笑,柔声道:“洛长生是今日唯一能与东皇对弈的人,太子希望他输。”
丫头一滞。
两人之间,符箓隔绝了声音的传递,城头仍然有人经过,只不过已经不是走动,而是快速的小跑,这章符箓也让两人之间的环境变得相当安静。
但她还是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整座北境长城,似乎从那一战结局出现之后,氛围都变了……冷血,肃杀,而且悲哀。
沉渊君的这句话,如果没有这张隔音符箓隔绝,消弭在这三丈方圆内……那么传出去,逐渐蔓延,说不定整座北境长城都会因此而“暴动”。
“我没有证据。”
“也不需要证据。”
沉渊君看着裴灵素,他低下头,即便十几年没有见面,这小丫头的身高窜了许多,但他还是没有改掉之前在将军府的习惯,一只手轻轻抬起,在空中微微僵硬,然后搭在了城墙的城头之上。
沉渊君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在三年前,太子拜托我递刀砍破莲花阁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会是最终的胜利者。而很巧的是,北境在那时候,也急迫的需要一位明智之君,来提供补给。”
沉渊君从来没有对其他的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
裴灵素微微一怔。
“李白麟是一个眼高气浅的稚童,且猜疑心重,即便他坐在天都最高的位置,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来扶持北境。李白鲸已经有了现成的东境莲华联盟,如果他胜利,那么大隋会迎来一段‘妖史’,东境会远远压过其他三境。纵观全局,太子得利,是北境愿意看到的最好情况,而太子李白蛟……的确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
沉渊君心平气和道:“这三年来,中州为北境输送了大量的物资,人才,宝器,阵法,符箓……太多的资源向着北境灌注,可以看得出来,太子一开始是对我抱有‘感激之心’的。”
“而我来者不拒。”
沉渊君笑了笑。
“于是情况……就变了。”
“风有顺逆之时,曾经我是他的最大助力,如今天下太平,万事安康,北境长城的‘沉渊君’,就成为了他的心腹大患。”貂尾抹额男人自嘲笑道:“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出好戏,洛长生在宝珠山战败,北境长城丢失十五件宝器。”
沉渊君每说一句话。
丫头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她在赶赴北境之前,已经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北境的格局,天都的朝堂,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令人难以捉摸,推演起来,繁琐复杂,环环相扣……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和平易的太子,竟然会采取这般“狠辣”的釜底抽薪之计。
自伤之术。
夺权北境。
可以预想到,今日之后,天都很快就要问罪沉渊君,而且会顺势撤职,将中州的心腹扶持上位。
这几年来,天都不仅仅是送给北境许多资源,更是送给北境许多“人才”,这正是太子惯用的术法,正如春风茶舍的年轻人已经在三司内遍地开花,当中州派遣的新任领袖抵达北境长城的时候,绝不会是一片反对之声……因为太子早已经在这三年埋下了伏里响起,大风从窗口吹过,无数纸张飞出,化为一片绵延的瀑布,而这些瀑布之中,递出了第一缕纤细凛冽的剑意,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数之不清的比纸张数目还多的剑意。
这一战之前。
沉渊君一直在楼阁里写字,静修。
其实是在养剑意。
破涅槃。
他只写一个字。
无数纤细白纸,掠出窗口,卷向天空。
密密麻麻的“杀”字在北境上空飘摇。
紧接着,漫天的白纸在空中破碎,燃烧,熊熊的火焰遥隔千里,将沉渊君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化为灰烬,火焰瀑布在楼阁之中闪逝,这些剑器鱼贯而出,一柄一柄击碎虚空。
这些年来的隐忍。
这些年来的蛰藏。
在此刻都化为了火焰。
沉渊君的背后,一座恢弘庞大的剑气洞天轰然亮起。
密密麻麻的飞剑,跨越北境,抵达凤鸣山,悬浮在他的背后。
这些驭剑之术,这些隐忍和藏拙……都是一个人教自己的。
沉渊君看着白长灯,平静道。
“我不是北境的新主人。”
一字一顿。
“我是裴旻的弟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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