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宁奕坐在院子里,红樱已经睡去。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的那样,气息绵长悠闲。
没有打扰宁奕。
红樱去了一趟朱雀城,如今回来,也是小心翼翼。
她刚刚合上门,宁奕就出现在她背后,轻柔笑道:
“如何?”
红樱吓了一跳,玉手轻轻按住胸膛,红雀“忍受着”连绵起伏的波浪,望着宁奕的眼神变得感激而又陶醉。
宁奕没好气伸出一只手,把这只不正经的红毛家伙从红樱胸口衣领里拎了出来,两根手指捻住后颈,另外一根手指“啪啪啪”弹着脑瓜崩。
红雀浑身炸毛,拼命抬头想啄宁奕,但可惜被掐了“三寸”,怎么也够不着,最终只能怒目而瞪,无能狂怒,喉咙里喷出婴儿手指粗细的火苗,刚刚出口就随风湮灭。
“宁公子,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红樱从朱雀城逛了一圈,此刻心潮澎湃,很多话想说。
“等等。”
宁奕笑眯眯把红雀拎起来,给它身上拍了一张静声符,随手将其掷了出去。
红樱颇有些同情的望向不偏不倚挂在院内树梢上的红雀。
“不用管它……你继续说。”
红樱哭笑不得。
“我看到了妖修,也不都是坏的。城内有些和蔼的……妖灵,还有恢复自由身的人类。”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惊叹道:“我本以为,所有的人在这里都是奴隶。”
宁奕挑眉道:“大部分是,但的确有极少部分的幸运儿……只不过他们仍然得不到公平的对待。”
人分善恶。
妖自然也分。
就像是红雀在周游先生的手底下,能够不愁吃喝,安心修道,不被平妖司的猎妖师盯上。
妖族城池内,也的确有所谓的“自由人”。
“我原先被巫九关在牢笼里,看不到太阳,偶尔出行的时候,隔着黑布的缝隙,能够看到些微光影……”
红樱的神情很认真,
掰着手指头,缓缓道:“我摸了朱雀城的城墙,石头很糙很硬,下过雨的荷叶是湿的,摇晃风铃会发出脆响,对小风车吹起,扇子会飞起来旋转……”
她在朱雀城内闲逛了小半日。
她第一次意义上,以“自由”的身份,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不被人歧视,不被人侮辱,不被人践踏尊严。
她看着宁奕,眼里满是感激。
宁奕看出了红樱眼神里的意味,他笑着揉了揉小妮子的红发。
眼神有些恍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红樱与徐清焰的遭逢很像……只不过关押她的那个囚牢与徐姑娘不一样,巫九是一个不讲感情的贩子,他不会给予一丝一毫的光明给“红樱”,所以红樱什么也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光明。
对宁奕而言,就这么偶然的,轻易的,成为了一个人心中难以泯灭的“光”。
拿起很轻,放下很重。
宁奕一直觉得自己之于徐姑娘,两者之间隔了太多,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力量去帮“徐清焰”摆脱囚牢,那座牢笼太大,不仅仅是三皇子李白麟,不仅仅是西境。
而是太宗皇帝。
是整座大隋天下!
所以当宁奕的身躯在冰川上被霜雪覆盖,当他的意识逐渐沉沦的时候,内心并没有遗憾,反而升起了释然……至少,自己临死之前,帮徐清焰打碎了那座笼牢。
如今。
自己来到北妖域,意识刚刚复苏,道心尚未凝聚。
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一个被困在黑暗笼牢里的女孩。
但是与徐清焰不同的是。
击碎“红樱”的笼牢,对现在的宁奕来说,并不算难。
静修之后,宁奕的道心和思绪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越发庆幸,自己没有放弃这个女孩。
徐藏教他走上一条名为“杀人”的道路。
但宁奕步步所行,都是为了“救人”。
他并非心软。
相反,他杀人之时可以眼皮也不眨一下。
“是因为师兄的原因么……”
宁奕在心底喃喃自语。
他恍惚一下,面带笑意望着红樱,那个披着宽大黑袍的女孩,把大伞收叠靠拢在院门墙角,手舞足蹈的说着今日的见闻。
“我见到了好大好大的白象啊……”
“这几日,据说城里还有游行……”
这一幕似乎见过。
院子里,披着黑袍的一大一小。
靠在角落里收叠的古伞。
当年徐藏救了自己,在安乐城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个人,想要学会如何杀人。
必须要先学会……如何救人。
宁奕忽然之间有些明白,当年徐藏为什么要从西岭带走自己了,与自己的“剑骨”无关,哪怕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徐藏一样会这么做。
他总看到别人在笼牢里,心怀怜悯。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年替他斩开囚牢笼门的,不是别人。
正是徐藏。
杀人,救人,是一念之差,却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自由是一代代传承的。
从黑暗中脱身而出,自然就成了他人眼中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