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来。
魏训昌焦急地等在书房门口,问了无数遍:“肯定是夜里到吗?”
“肯定是。”他的常随回道,“他没事,也没有受伤。”
派出去十二个人,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至于其他为什么会死,他们现在还没弄清楚。
他现在就在等唯一活着的人回来报信。
魏训昌有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带回来的消息,会是惊天动地,足以立刻让齐王和宋氏父子死无葬身。
但来的太迟了,要是今天下午就到该有多好。
有了冤案,就能把宋世安打入泥潭,他不是一直号称从不办错冤案的吗?现在有了这个案子的,他就再不清白了。
“府衙那边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去府衙打听的小厮刚好回来,路上太挤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了人群。
“大人!”小厮气喘如牛,喊道,“大人不好了,方阁老被宋大人揪着衣领拖去宫里见圣上了。”
魏训昌眼前一黑,晃了一下,才问道:“你、你细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就大概把审案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混账!”魏训昌气怒不已,“这个宋世安也太贼了,可恶,可恶!”
谁能想得到,宋世安早就发现并且有所防备?
“居然揪着衣领,嚣张,狂妄!”
他刚吼完,守着侧门的小厮来给他回信:“老爷,小宋大人身边的那个傻子来了,说请您去宫里兑现承诺,还、还说让您把官帽戴上。”
“本官倒要看看,她要嚣张到什么地步!”
他说完,他的长子从内院跑了过来,扶着他道:“父亲,您不能去。”
“那是个泼皮,他哪次占着便宜饶了谁?”顿了顿又道,“您今晚要是去了,就算是圣上在,她也能说尽难听的话!”
他甚至担心,他爹现在进宫,不但会丢了官帽还能把命也丢了。
活生生被宋世安气死。
他几乎能笃定。
“不能冒险,咱们避一避吧。”魏训昌的长子道,“一切的事明天早朝再说,今天晚上也观望一番,他是怎么对方阁老的。”
魏训昌还真的犹豫了。
“父亲,就说您被气的病了。”说着吩咐小厮,“去请大夫来,动静大一点。”
小厮笑着应是,冲着外面跑。
“不是怕他,就是不想和他斗的难堪,他不要脸,我、我还要脸!”魏训昌决定躲一躲,他认为儿子说的没有错,此一去,他官位保不住还可能被宋世安气死。
那个泼皮,他吵不过也打不过。
就没见过这种人。
魏训昌被儿子搀扶着去躺着了。
鲁苗苗砰砰砰地拍侧门,因为宋宁告诉他,魏训昌肯定不会到宫里来赴约,那就站在门口骂。、
不要管脸皮,把他祖宗挨个儿问候一遍。
要是有人出来打他,他就跑,等追他的人追不上了,就回去在他家正门口堆着柴火放把火。
闹的越大越好。
因为天气太热了,将上衣卷起来挂在肚子上面,插着肥墩墩的腰,冲着魏家骂。
一边骂一边掰指头数,生怕漏掉了一代祖宗。
魏府里人听到第九代的时候就不能忍了,七八个小厮拿着棍棒刀叉追着他打。
“救命啊,魏阁老杀人了啊!”
“救命啊!”
鲁苗苗使劲跑,往人堆里跑,许多人认识他,他喊救命就有许多人来救他,拦住了路,一眨眼鲁苗苗就跑了,魏府的小厮就追着他了。
骂了一通他们回家,过了一会儿鲁苗苗就买了两担柴堆魏府大门口,泼油点着了。
一时间火光冲天。
在门口倒也烧不进去,可这冲天大火,一下子就把门头和上头挂的牌匾给点着了,噼里啪啦的烧。
鲁苗苗哈哈大笑,特别得意。
百姓也跟着他笑,等魏家小厮冲出来打他,他就躲人群里,人们一围,他就蹿了。
一时间,四邻八街热闹不已,一边看这里热闹,一边等宋宁说的亥时三刻焰火和发糖的庆祝仪式。
……
平凉原不是边疆。原来和金辽的边界还要往西去,再去一千二百里。
但现在,平凉是边疆。
街上来往的人以士兵为主,他们闲时是农战时是兵,周围开垦荒地自足自给,如此已有经了两代人。
平凉街上做买卖的倒不是兵家出身,但每一个人都算是民兵,拿起刀剑杀敌时,一点都不会慌乱。
百姓不从军但每十日操练一回是几十年来的规矩,定这个规矩的人是随正随将军。
后来随将军去世后,冯将军就一直沿袭用着。
虽没有人经历过,但没有人怀疑,假如有一天敌军攻到城下,这个城中会有一个人不能作为士兵站在城楼上杀敌。
此刻天还微亮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行走着,白娇娇从一家针线铺子出来,边走边和连翘道:“……夫君不让我回去,我们就不回去,可是我还是想想回去,我不放心她。”
“那回去和王爷商量一下?”连翘道,“但奴婢觉得王爷不会同意您回去的,齐王爷前天走的时候,不是说了不让您回去捣乱的嘛。”
白娇娇叹气:“可我的眼皮子总是跳。”她说着和连翘到了家门口,拍门喊着,“父王,开门。”
白胜三天前到的,和赵熠前后脚的时间。
赵熠到了以后就去军营了,她和白胜也跟着去了。
她才知道,赵熠来是来找兵的。
拍了七八次门,院子的门才打开,主仆两人说说笑笑进门,刚转身关上门,就有两把刀架在她们肩上。
“不许叫!”
白娇娇吓的一个激灵,不敢回头但能打量对方的鞋,是一双军靴,对方是军人!
不是土匪,更不是金辽探子。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白娇娇问道。
对方冷嗤一声:“你没知道的必要。”
院中人出手,将白娇娇和连翘的打晕,捆好堵住嘴丢上马车,车上除了他们还有白胜。
白胜早将绳子拆开,车一动他扯开堵嘴的布条,对白娇娇道:“莫怕,我们今晚就回京去。”
“父王,那沈闻余那边是不是也有危险……我们不能帮王爷,那王爷怎么办?”
白胜道:“王爷总有别的办法。”
与这里相隔五里的军营中,冯厉的副将端着新泡的茶进来,道:“将军,今晚没什么事,您不回家吗?”
前年,冯厉的家里从庐州到了平凉,如今住在的平凉城中。
“姚禄,你跟我多久了?”冯厉端茶喝了一口,姚禄笑着回道,“十年了。”
冯厉微微颔首。
“大人,齐王爷来干什么?”姚禄问冯厉。
冯厉挑眉看着他:“你知道齐王爷来了?”
“知道。”姚禄道,“齐王如此出色的人,便是只看背影也能认得。”
冯厉接着喝茶,含笑道:“王爷来看望沈闻余,他们是朋友嘛!”
“齐王不是来让您带兵谋逆的?”姚禄冷冷地盯着冯厉,冯厉猛然站起来,呵斥道,“休要胡说。”
姚禄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道:“看来是了,将军如此生气。”
“你什么心思,这种话怎能说得出口,不要命了吗?”冯厉道。
“不要命的是你们。齐王自以为这么多年神不知鬼不觉和你来往,还将沈闻余送到这里来,意图谋反。可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你们来信、走动、安排人马,我们无所不知。”
“好好的将军主帅不做,非要跟着叛贼谋逆。谋逆后你也不过得一个爵位罢了,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姚禄讥讽道,“以为你们聪明,却不过是天下蠢人。”
冯厉指着姚禄,喝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这种人不会懂!”话落,忽然心口烧着的那把火冲到喉咙又上了脑子,随即就晕了。
姚禄踢了冯厉一脚:“愚蠢,就凭你们斗得过我们?也不查一查,二十年前随正是怎么死的。”
他冲着外面道:“将所有人都抬进来。”
外面有人抬了十几个人同样的昏迷兵、将,沈闻余被放在冯厉一侧,显然也是晕的。
“跟着齐王?齐王会什么,他只会连累你们丢命,蠢货。”
他离开,沈闻余睁开眼,怒道:“早知道,我不该这么来军中。”
“总要有人接我的班,王爷这么安排只有他的道理。”
沈闻余叹气:“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
宋宁站在街上,人群散去,方才遇到的黑衣人们也消失在人群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鲁青青扣着的方旭,心中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乌宪问她:“真要……今晚吗?要是王爷明天不能回来,你可就没有退路了。”
“我的直觉,过了今晚就再没有机会了。”宋宁和乌宪道,“明天就算王爷不能回来,我也死不了。不要忘了,我为什么能平步青云。所以我就算暴露、就算老底被翻出来也没事,暂时死不了。”
乌宪道:“你能平步青云,当然是你有能力啊。”
“小嘴真甜,那大人我走了。”宋宁拍了拍乌宪的肩,“事成后,你我兄弟吃香的喝辣的,横行天下。”
乌宪嘿嘿笑了:“要是失败了呢?”
“失败?”宋宁摆着手,道,“咱们去阴曹地府吃香的喝辣的。”
乌宪哈哈笑了,道:“成,反正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宋宁背着个小包袱,秋纷纷赶到,交代道:“东西都放在茅房里了,田公公也打过招呼了。”
“成!”宋宁拖着方旭去宫门口,小黄门去通禀,倒也没有拦着她,顺利进去了。
方旭又臊又怒,被宋宁拖着没脾气。
宋宁回头看他一眼,笑盈盈道:“您不必和我装的老态龙钟,魏阁老可比你年纪大多了,明天我拖他的时候你看看,绝对比你生龙活虎。”
“泼皮无赖!”方旭道。
“见过我这么年轻俊朗有文化的无赖吗?”宋宁问他,“让你开开眼界。”
方旭冷笑:“圣上不会容你父子,今日死还是明日死罢了。”
“是吗?”宋宁道,“那我肯定不会独自上路,我喜欢热闹!”
御书房门口,计春看道两个走近的人,眉头渐渐蹙起来。
“公公,方阁老和我要见圣上。”宋宁道。
方旭的衣领被她扯的乱七八糟,方旭自己没有力气再反驳,计春只得和宋宁道:“小宋大人,圣上面前这样不可。”
“哦,行。”宋宁放开方旭,方旭整理着衣服扶着歪掉的帽子,计春进门去回禀。
谭仁守在门口。
宋宁看他一眼,笑嘻嘻地道:“谭公公,今晚您当值?”
“诶,今晚是杂家当值!”
宋宁道:“今晚我要放焰火庆祝方阁老辞官,公公记得看啊。”
谭仁目光闪了闪了,无奈地道:“这热闹杂家可赶不得,您二位热闹去吧。”
说着后退着走了。
宋宁嘻嘻哈哈站在门口候着,一回头看到不远处一棵玉兰,来去几回她第一次注意到这棵树。此刻,花瓣开始凋谢了,零碎的落了一地。
“这玉兰,真丑!”宋宁道。
方旭看着她,觉得她不可理喻。
谭仁又折返了回来,看了宋宁一眼冲着出门来的计春小声回道:“宁王爷求见圣上,在偏殿候着的。”
“那……那先告诉宁王爷,稍等片刻。”计春道。
谭仁应是去了。
“请吧,方大人小宋大人。”
宋宁和方旭进门了,赵炽没坐在龙案上,而是在一侧他平日休息躺靠的罗汉床上盘腿坐着,手里签着薄薄的苹果片,吃了一口望着进来的两个人,无奈道:“案子有结果了?”
方旭决定先下手为强,当即就回道:“圣上,此人目无皇权,嚣张狂妄,圣上一定要治他罪啊。”
赵炽没向以前那样让“方爱卿”坐,只是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更没有回应方旭的话,而是问宋宁:“你说!”
宋宁就把案子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为了打击报复,而迫害无辜的人,实在是令人发指。”
“圣上,上午对赌的事您也听到了,现在证明,不但微臣没有冤枉、查错案件,更是有人故意设陷阱陷害,微臣认为,魏阁老和方阁老必须兑现赌约,辞官出京。”
“圣上,她污蔑微臣。虽说有人设计陷害她,可却和微臣没有关系。”方旭辩解,“请圣上明辨。”
宋宁指着他:“是不是赌不起?”
“你当如何?”方旭道。
我就赌不起,你拿我怎么着?
宋宁抄起一侧的椅子就举起来,要砸方旭,一副气冲了脑子的样子,计春和赵炽都看傻眼了。
“住手!”赵炽喝道,“宋世安,你无法无天了?在朕的御书房你也敢打人?”
“朕太宠你了是不是?”
“朕给你脸是不是?”
宋宁气呼呼将椅子放在一边,道:“微臣就生气而已。”
方旭吓的魂都飞走了。
计春一颗心也在嗓子眼跳,对宋宁简直太失望了,以前还觉得她聪明懂的进退,可今天这事儿,也太过分了。
居然当着圣上的面打人。
“圣上,那赌约呢?”宋宁问赵炽。
赵炽瞪着她:“方阁老既然和你赌他就会履行。他又没说不履行,你怎么能打人?!朕要不拦着,你是不是打算当着朕的面,血溅三尺?”
“微臣不敢!”宋宁道。
方旭傻了,抬头看着赵炽,惊愕赵炽居然没有和稀泥。
“辞官吧。”宋宁对方旭道,“立刻,马上!”
她说着,视线扫过的御书房的每个角落。这里其实很大,面对罗汉床时在左手边,还有一个不大明显的侧门,侧门后面她看不出是什么,但有一次她来的时候,看到侧门没有合上,应该是可以出入的地方。
她没去过后面,对这里的全貌并不清楚。
“想什么,这么出神?”赵炽问她。
宋宁笑嘻嘻问道:“微臣在想明天魏阁老辞官的事。”
方旭已经摇摇欲坠真的要晕倒了。
“行了!说完就回去吧。”赵炽不想和她继续说这事儿,又道,“云台关门闭户几天了,他准备关几天?”
宋宁回道:“第九天了,圣上!”
“让他别装了,明儿进宫来,朕有话问他。”赵炽道。
宋宁应是,指了指外面:“那、那微臣告退了。”说着去扶方旭,“方大人……不对,方先生,走吧!”
方旭去看赵炽。
赵炽没有接他的视线,端茶送客。
方旭浑浑噩噩被宋宁扶着往外走,出了御书房的门,宋宁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对不住了,方阁老!”
方旭转头看宋宁,惊愕!
他还没弄懂,忽然感觉到后脖子略有刺痛,不等他反应,噗通倒在宋宁的臂弯里,眼睛还睁着看宋宁,可身体动不了了。
宋宁惊慌失措:“方阁老,方先生您怎么了?”
“您别晕,哎呀呀方阁老!”
方旭看着贴近的宋宁的脸,眼睛渐渐阖上,睡过去了。
宋宁喊着:“快来人,喊太医,大夫呢?!”
“方阁老晕了!”
计春和谭仁都来了,御书房门口乱哄哄一片,赵炽走到门口,看着晕倒在宋宁怀里的方旭,他气着指着宋宁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不是微臣的错。”
“怎么不是你的错,你气着他了。”
宋宁道:“圣上抬您房里让他睡会儿吧。”
不等赵炽说话,计春就后她了:“小宋大人,圣上的房间总能让别人睡?!”
“那、那抬去偏殿吧。”宋宁道。
计春看赵炽,赵炽道:“抬去,喊太医来。”
隔壁还有等着觐见的赵熺,听到动静打开门,看到这情景,愣了一下又看向宋宁,宋宁也看着他,目光顿了顿,随即大声吆喝道:“宁王爷快让开,方阁老晕倒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得成,可怜见的。”
“这老头可怜哦。”赵熺喊着,又冲着赵炽过来,“圣上我有事回禀,能和您聊一聊吗?”
赵炽看见他烦,负手出来,道:“去偏殿说。”
他说着去了偏殿。
刚坐下来,凤梧宫的内侍来了,站在殿门口回道:“圣上,皇后娘娘吐血了,刚传的太医。”
赵炽眉头蹙了蹙,正要说话宋宁道:“圣上您快去看皇后娘娘,这里交给微臣就行了,微臣也懂医术,不会让的方阁老死的。”
“你懂医术还是验尸?”赵炽训她一句,又看向凤梧宫的内侍道:“朕去看看。”
他说着接过计春拿来的外套,往凤梧宫去了。
这边太医过来了,偏殿热闹的很,宋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吕孝仁有事觐见,也赶到了。
谭仁带着两个内侍泡茶伺候着。
“我要小解。”宋宁捂着肚子,谭仁道,“小宋大人,杂家陪您去。”
宋宁笑嘻嘻跟着谭仁从偏殿出来……回廊上的灯猝然灭了一下,但随即内侍又将灯点亮。
谭仁站在御书房的门口。
马上就到端午了,谭仁想吃粽子,他记得他是七岁下半年进宫的,大年三十他没吃饱饿得在房里哭,是四海给了他两个粽子。
他问四海为什么有粽子,四海说十爷去吃年夜饭闹的不高兴,要吃粽子,于是就给十爷包了,包了后十爷又不吃了,让他们把这些粽子都拿出去丢给要死不死的内侍。
于是,他得了两块,那粽子特别好吃,不但有压实的糯米,里面还裹着一块大肉,特别香,他这辈子再没有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粽子了。
那一夜,他们十几个同龄的小内侍都吃到了年夜饭,有米还有肉。
十爷生的特别漂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像天仙一样。十爷看着脾气暴躁不循理,可十爷从不欺他们,十爷只欺他那些哥哥们。
十爷还有喜欢读书。
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都是人名,都是十爷取的,先有四海和八荒,后来的阑风和伏雨。
四海和八荒都是内侍,阑风、伏雨、秋纷纷则是侍卫。
云,则是十爷,他的表字云台,便是他自己取的。
谭仁想到那天夜里的事,他羡慕四海,可后来又不羡慕,因为第二年四海就死了。
四海从假山摔下来,当时的十爷就站在边上,十爷一直掉眼泪,回宫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他很难过,可也动过心思,如果十爷把他要过去伺候该多好啊。
后来八荒也死了。
但十爷不要人伺候的,一个贴身的内侍都不要。
但有一次,十爷出宫玩儿,回来的时候随手丢给他一个糖人,经过他的时候,告诉他让他去太子府,计春要收徒弟。
后来,他就去太子府了,再后来太子登基成了圣上,他也在乾清宫伺候。
算一算,十几年了。
谭仁仰头望着灯笼,于御书房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屋檐下的灯笼又灭掉了,是他弄的,灯芯他做了手脚,只能亮一盏茶,熄了再点,一盏茶后还是会熄。
灯熄的时候,门内出来两个人。
一人穿着内侍的衣服,站在了门口,另外一个则是宋宁,她嘻嘻哈哈和谭仁打岔:“谭公公,我找不着茅房,您再陪我走一趟,行吗?”
“宋大人,合着您还憋着呢。”谭仁一脸的无奈,随手一指门边瘦弱的内侍,“你陪着宋大人去。”
内侍应是,陪着宋宁去茅房。
到茅房门口,田赋兴从小道过来,看见宋宁压着声音问道:“什么事?”
“这位,想办法送出去。”宋宁指着身边的黑衣服面容模糊的内侍。
田赋兴应是,冲着内侍道:“胡闹,走路都不会了?跟杂家回去,非打断你的腿。”
“小內侍”唯诺诺跟着田赋兴往坤宁宫。
宋宁在茅房里蹲了一下,重新回到偏殿。
“怎么样了,方阁老醒了吗?”宋宁凑上去一脸关心地问着。
太医回道:“还没查出为什么晕倒,不过年纪大了,激动过后也确实容易晕倒,摸他脉象还是很平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不如送他回家吧。”宋宁和吕孝仁道,“吕大人,就劳驾您送吧。”
吕孝仁看着宋宁,眼底是担忧,他摇头道:“你送吧,我还有事回禀圣上。”
“圣上烦着呢可不想听您回话,您快送吧,免得方阁老家里人担心呢。”宋宁道。
吕孝仁看着宋宁,宋宁笑眯眯地道:“我今晚要放焰火庆祝方阁老辞官,我得去现场。”
“您也去看看,是不是好几年没有看到过焰火了?”
吕孝仁点头:“确实好几年没见着了。”说着一顿,拍了拍宋宁的手,“那我送方大人回去。”
吕孝仁和一位太医又请了四位羽林卫的侍卫,用轿撵抬着方旭出去。
偏殿中,就只剩下赵熺,他看着宋宁道:“走啊,我还有事没给圣上回。”
“去去去。”赵熺挥着手,正要说话,谭仁进来了,笑眯眯地道,“宁王爷、宋大人早点出宫吧,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宫门要关了。”
赵熺和宋宁都望着谭仁。
“帮奴婢把这个存着。”谭仁将一方手帕塞给宋宁。赵熠当年就是用这个帕子包着糖人给他的,他洗干净后一直贴身带着。
这世上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四海给他的粽子,也有十爷赏他的糖人。
“没事。”宋宁将帕子塞怀中收起来,笑看着赵熺和谭仁,“二位太小看我了,我既敢做这事,就不允自己连累无辜人!”
要死人,也一定会死人,可一定不是他们!她袖子一甩出门走了,却没有往宫门去,而是又去了茅房。
谭仁出去继续守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