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告诉您,可您不能生气。”毛园道。
宋宁点头。
“我们在高兴她爹死了的事。”毛园小心翼翼看着宋宁,“大人,您千万不要觉得我们不孝顺,所以就不喜欢我们了。”
宋宁摇头:“不会。如果这样的父亲还孝顺一味顺从,那就是愚孝了啊,大人岂能不分是非。”
“谢谢大人。”毛园笑嘻嘻抓着宋宁的手,“大人这么好,我和悦儿长大了一起嫁给大人好不好?”
宋宁:“……”
魅力太大了真的很烦恼。
她笑着道:“那你们好好的健康的长大啊,认字读书学手艺,都不能落下哦。”
“也要认字吗?”叶悦儿看着宋宁,“哥哥还没去读书,我、我也能认字吗?”
宋宁点头,问道:“怎么,你们都没有去读书吗?”
两个小姑娘都摇着头:“大人,束脩很贵,哥哥读书就已经很难了,我们哪能去读书。”
“再说,先生也不收小姑娘。”
宋宁若有所思,道:“知道了,这件事等我空闲下来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们读书啊。”
“真的吗?”毛园问道。
宋宁点头:“你舅舅家的表姐啊,表妹啊都可以读书哦。”
毛园顿了一下,摇着头道:“大人,我没有舅舅。”
宋宁摇头:“你有啊,是不是你没见过?”
毛园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
宋宁露出奇怪的表情:“奇怪呢,那我怎么听说了,你的舅舅叫昌平呢?”
“没,大人您听错了。”毛园大声道。
宋宁看着她,含笑道:“知道了,我记错了。”
宋宁说完,毛孟氏来了,望着宋宁问道:“大人来了,我看您的手下,已经在村里查了。大人为什么要问嫁过来的女子呢?”
“就梳理一下几个村子的关系。”宋宁问毛孟氏,“我们昨天去楮村了,到是没有想到,你也是楮村的。”
毛孟氏点头道:“我确实是楮村人。不过十九岁嫁给我夫君后,就没有回去过了。”
“大人晚上在这里吃饭吗?”毛孟氏道。
宋宁摇头:“我就和两位小姑娘说说话,你忙你的。”
毛孟氏点着头,提着篮子去菜园里摘菜。
两个小姑娘和叶文海一起蹲在晒谷场上数盒子里一共有多少颗糖,要分一分,家里每人能吃几颗。
宋宁就看着毛孟氏的背影,她似乎很累,脚在地上拖着走,又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到秧田里去。
宋宁负手立着,望着远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
“不用省着吃。”宋宁看着三个孩子单纯的笑脸,“改天我给你们一人买十盒。”
毛园和叶悦儿咯咯笑了起来,两个人都摇着头道:“大人,您买这么多糖要花很多钱的,大人您的工钱也不高对不对?”
“嗯,是不高。”宋宁道,“但买糖的钱还是有的。”
毛园咯咯笑着。
“我走了。”宋宁问叶家两个孩子,“自己能回家吗,要不和我一起走吧。”
两个孩子应是,和毛园依依惜别,跟在宋宁身后往果子庄走。
远处,毛孟氏站在河边自家的菜园边上,望着宋宁。
“有什么收获?”宋宁问办完事的伏雨和阑风。
阑风捧着本子走到他面前来,递给他看:“大人,村里人都问过了,有和四个村子都有亲戚的人家,一共有三户,您看看。”
宋宁看了看:“人都留了吗?”
阑风点头。
“我去聊一聊。”
阑风和伏雨都跟上来。
两个第一次跟宋宁办案,以前都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今天却是以捕快的身份参与。
两个人随着宋宁,对她所表现的沉稳和从容,满心的震惊。
宋宁停在他们筛查过的三户人家面前。
一户是老两口,老太太姓崔,娘家是楮村人呢,女儿则嫁去了毛家庄。老两口说话得体大方,两个儿子年纪在三十出头,但两个人一个瘦弱、一个开朗活泼。
“楮村还有姓崔的人家吗?”宋宁叶崔氏。
叶崔氏笑着道:“楮村原来是佃户,主家姓楮。后来主家倒了,就将田地卖给佃户。”
“楮村里多是杂姓,姓楮的就是原来主家的家生子。”
宋宁随口问道:“那您可认识崔珏?”
“崔珏?”叶崔氏想了想,道,“就是住城里丁字胡同的崔珏?”
宋宁点头:“没错,读书人。”
叶崔氏笑着道:“那是我娘家的侄儿。”
“那可真是巧了。他常来您家里走动吗?”宋宁也暗暗惊讶。
但一想也不奇怪,济南府就这么大,熟人的周围总是熟人。
“来的,不过倒是不多。”宋宁凝眉,又道,“他和隔壁毛家庄的毛志宏熟悉?”
叶崔氏很惊讶:“大人怎么知道的,他喊毛志宏哥哥,每回来我家,都会去那边走动。”
宋宁微微颔首,没有再问。村子里的关系就是这样,看着错综复杂,可是耐不住梳理。
比起干净的没有人脉的案子,她更喜欢这种。
越是错综信息量就越大。
宋宁又问了剩下的两户人家,都让他们回去了。
“那、那这个村子可以排除了吗?”阑风问道。
宋宁道:“第一轮暂时排除。如果事后我们并没有得到想到的线索和证据,我们还可以再来第二轮。”
阑风点了点头:“是。”
“那现在我们要不要去隔壁的村子帮忙?”伏雨问道。
“你们去楮村,找你们王爷,他那边或许有要帮忙的地方。”宋宁道。
阑风和伏雨去了楮村。
宋宁就在叶家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晒谷场给叶文海补功课。
叶继承恭敬地站在一边。宋宁是大人,给他孙子补功课,是他们家的荣幸。
叶文海不算聪明,但胜在好学,说什么他都听着也愿意记着。
“我教你算术吧。”宋宁和叶文海道,“文史策论不是我擅长的,能教你的人也很多。我教你一些别人所不会的,你好好练,将来考学不成,也能做账房先生。”
“算术?”叶文海使劲点头,“我们先生说要再等几年才教,大人,我可想学算术了。”
“那最好了。”宋宁找来纸笔,教他简单的算术。
这些简便的加减乘除进项成本贷借现在都没有。账本虽人人会做,可如何做的简单易懂正确率高,在此刻的大周,就是一门手艺。
叶继承站在一边也听的很认真。
叶文海做笔记。
“先教你这些,你先练习。”宋宁留题给他做,“做完了如果我没有来,你就去府衙找我,如果一时找不到我,就在府衙等我。”
“是,是。”叶文海抱着本子给宋宁磕头,“谢谢大人。”
叶继承也跟着磕头。
做木匠哪有做账房好。木匠人人都能学,账房不但要识字还要学算术。
算术这东西,有的书院里的先生都不会。
看着叶文海高兴的脸,宋宁的心情好多了:“学会了你还是要练,这一年内每天给自己出题练,否则你会忘记。”
“好,我谨记着大人的话。”
宋宁视线投向门口,就看到毛孟氏捉着衣襟垂着头站在火红的晚霞中,发现有人看她,她抬头对上了宋宁的视线,又惊慌的像只兔子似的后退,拼命的往后跑。
“我的人回来了。”宋宁起身道,“文海呀,好好照顾家里人,做个温暖善良的人,忘记不好的事。”
叶文海看着宋宁使劲点头:“大人放心,我、我不会像我爹那样的打人。”
“乖孩子。”宋宁背着手出去,远处赵熠下了马,大步小跑着朝这边过来,宋宁挥了挥手道,“赵捕头。”
赵熠停在她面前,打量着她的脸,见她脸色不大好,拍了拍她的肩,道:“饿不饿,先回城吃饭?”
“好。”宋宁和赵熠并肩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问彼此查到了什么。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大人,宋大人,等等我宋大人。”
宋宁脚步一顿,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没事。”赵熠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是你的错。”
阑风几个人追上来,站在不远处看着。
宋宁冲着赵熠笑了笑,这才回头望着毛孟氏,扬眉道:“怎么了?”
“大人,我认罪。”毛孟氏噗通跪下来,磕头道,“从九年前的案子,到叶勇的死,都是我做的。”
“请大人治罪。”
毛孟氏跪在泥泞的小道上,磕了三个头后,抬头望着宋宁,眼睛里蓄着泪水,却坚定地看着宋宁。
远处,毛园和她的哥哥还有奶奶毛田氏,老小一边嚎哭一边冲着这边跑过来。
“素娘,你干什么去?”
“娘,娘你要去哪里?”
三个人冲着这边跑,毛孟氏却很紧张地膝行了几步,等不及地道:“大人,大人带我回去吧,您立刻砍了我的头行不行?”
“我、我杀了这么多的人,我死有余辜,您把我千刀万剐了吧。”
“求您了大人。”
叶继承一家人也站在晒谷场上,朝这边看,不知道什么事,但能看到毛孟氏不停给宋宁磕头。
“阑风,带她走。”宋宁道。
阑风和伏雨上前来,一人一边带着毛孟氏离开,宋宁站在小路上,望着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的毛园。
“大人,大人您为什么带走我娘?”毛园扑到宋宁面前来,“您是不是生气我吃了饺子,还吃了糖?”
“我不吃了行不行?”
“大人我错了,您放了我娘行不行?”
她的哥哥和毛田氏也跟着追上来。毛田氏使劲磕头:“大人,素娘她不会犯错了的,她这个孩子从小吃苦,心纯良的很。”
“大人,求求您了。”
宋宁上前将老人家扶起来,对毛园兄妹两人道:“先回家去,我查清楚了,只要她是清白的,不会冤枉她。”
“更不会对她用刑,屈打成招的。”
两个孩子吓的直哭,宋宁对毛田氏柔声道:“您看顾好孩子,他们不懂您应该懂。”
“哭求只会增加他们的恐惧,您要做的是宽慰他们。”
毛田氏哀求地看着宋宁,想了想点头:“大人是好人,我、我听大人的话。”
宋宁颔首,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