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经过了十数年的艰难整合,地球上总数超过人类亿万倍的微生物,逐渐形成了千百个互相独立的完整意识体群落,以微生物泛意识的形态存在着。
它们跟这个星球在宏观层面上的霸主人类,仿佛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纬度,互不打扰,也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因为,泛意识体的感知跟普通生物完全不一样,在它们的逻辑中,人类也好,其它的动物也好,都只是属于“可居住环境”的范畴,是环境的一种,而不是一类跟自己相当地位的生物。 至于人类这边,也没有谁会想到平日里自己体内安分守己,以至于完全被忽略的细菌,居然会诞生出泛意识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感知层面上的差异,导致了这种局面的发生。
不过当高阶的修炼者到了五阶层次,经历过第一次彻底升华的身体,会逐渐摆脱有机体的束缚,将所有的异己物质或是排出,或是彻底同化成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他们在微生物意识聚合体看来,就从“可居住环境”,变成了“不可居住环境”,但仍然只是一种环境,跟水,跟空气,跟石头没有什么两样。
原始的意识聚合体几乎没有移动这个概念,因为它们的“身躯”甚至可以横跨两块大陆,数十个不同地方的普通人,他们肠道里的细菌群落,也许还属于同一个意志的领导下。 借助灵能化后某种神秘的量子连接,它们拥有了跨越空间的身体。
当然,同一个人体内不同位置的微生物,也有可能是分属两个或者是多个意志。
不同的意识之间,无一例外地有着天然敌对关系,因为同出一源的它们,能够通过相互的融合同化,形成一个更为强大的意志。
假如再平平安安地过上数百年,这些相互敌对的家伙,说不好还真的能够统一成一个类似真正盖亚的地球意识,跟宏观层面上的人类,争夺真正意义上的星球霸主地位。
只可惜,一切都毁在了那好奇的一眼上。 时间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妮露是地球上数千个微生物泛意识之一。
但在那时候,它的名字还只有凛一个字,至于生命的全部,则是思考如何杀死其它的泛意识,然后壮大自己。
源于世界观的不同,从有意识开始,身边一切可以感知到的“同族”,跟自己都是敌对关系,所以在它们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交流跟合作这两个词。
不需要交流,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杀戮,自然也不需要语言,凛这个字,不过是一个随意的代号。 没有语言,没有合作,更没有文明,属于泛意识的世界,比动物世界都要残酷得多,再怎么说,同一种族的动物,也不会从一出生,就像养蛊一样,要视所有同类为生死大敌。
在很多很多个光暗交错前,它和很多其它的泛意识一样,都察觉到了世界上诞生了一片异常危险的环境。
本能告诉它,这个地方绝对不宜生存,还应当尽可能地远离。
当然最奇特的是,那个地方几乎是每经历一次光暗交错,危险度就上升一分。
到数百个光暗交错后,因为缺乏移动的概念,生存的本能甚至在催促着它们,赶紧主动地放弃靠近那边的身体。 “其它的危险环境虽然危险度也在上升,但速度绝对没有那么快!”
碍于危险的步步压迫,凛第一次花费宝贵的精力,思考起了别的东西。
而在此之前,它只需要简单的判断一个地方适不适合生存,给出一个是或者否的答案。
“危险!远离!远离!远离!”
主动地放弃了相当一部分的“身体”以后,凛心里面那种宛如泰山压顶的威胁感确实是减弱了不少,但是同时却带来了另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因为危险之地离自己最近,它放弃的身体太多,让周围充满敌意的同族给盯上了。
柿子挑软的捏,失去了过多力量的凛,此时就变成了众人眼中的那个“软柿子”,四面八方的侵蚀接踵而来。
越战越弱,越弱引来分赃的新敌人就越多,凛不幸地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至于什么二桃杀三士,挑拨离间之类需要智商的操作,显然不在这群连语言都没有的泛意识考虑范围内。
毫无反抗之力的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同族”一点点地分食,而且加入这场饕餮盛宴的家伙还越来越多。
逃不一定死,不逃就死定。
无奈之下,它重新捡了那片危险之地中散落的身体,用泛意识的方式“逃”到了那个万分危险的地方。
对这群微生物泛意识来说,移动几乎是跟生长二字等价,想要移动到哪个地方,就用自己的意识同化掉那个地方的微生物,让身体“生长”过去。
猎食者们很快就将凛留在危险之地外的身体全数消灭,并且虎视眈眈地看着“逃”到危险之地的美餐。
已经被食欲彻底支配的它们,无视了身体内关于危险的警告,向着凛步步紧逼。此时多吃一口,也许日后在残酷的内斗中就多上一分胜利的希望。
毕竟它们都十分明白,这场生存游戏,只会有一个活到最后的胜利者。
凛从意识诞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在绝望的笼罩中,有的人会自暴自弃,放弃治疗,也有的人反过来,会被绝境压榨出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潜力。
凛虽然不是人,但它很幸运地属于后者。
浓重的绝望情绪,飞速地点亮着它的智慧,无数连接菌体间的量子纠缠,在生死危机中被激活起来。
它用仅剩的大部分身体,极为勉强地分化组合,重排了一只除了具备简单功能以外,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眼睛”,主动地“看”向了那片,散发着无比危险气息的地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