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安觉得白茴对《终风》的理解肯定不大对,像白茴这样的普通女大学生,往往没有研读经典的能力,即便看一些译注本,也只会产生“原来这首诗讲的这个意思”的感悟,哪能有质疑,推翻,自我理解的意识?
要是安暖来解读这首诗,大概会有点自己的想法,要是柳教授来讲她对这首诗的感觉,估计就要多许多优雅而浪漫,美丽得多的情怀了。
柳月望在她专业领域以外的能力,被刘长安认为是“花瓶”的典型表现,但是柳月望对传统文学的研读能力,刘长安觉得还是符合她职业素质要求的。
刘长安刚才请教了白茴一些修图的问题,便觉得大家可以取长补短,互相发挥主观能动性,帮助对方解决不擅长的问题。
于是刘长安便给白茴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白茴同学,你读的诗我是听了的,不知你作何了解,但是对于这首诗我有一些看法,可以和你探讨。
想来白茴同学看的译本中,有声称《终风》是一首弃妇诗,即便是近代一些权威的《诗经》研读者,也是如此认为,在我看来并不妥当。
字里行间有埋怨,有苦恼,也有思念和期待,还有一份忐忑的期待与愿许,哪里像是一个弃妇?
单从女子的片面之词,又怎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始乱终弃的男子呢?最多就是有些嬉皮笑脸,喜欢调戏捉弄她,不肯认认真真,诚实地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罢了……这也是女子一边矜持,一边期待,一边埋怨的真实原因。
这是我的理解,仅做参考。
“弃妇诗”的说法,终究是古人过度解读了,尤其是朱熹此人对这种说法的推波助澜。
朱熹这个糟老头子,真的很糟糕,他对庄姜很有些跨越千年的爱恋感觉,可惜得到庄姜的是卫庄公。
于是卫庄公变成了朱熹一生黑的对象,他的《诗集传》里,但凡有感觉能够解读为讽刺的诗歌,他就喜欢说这首诗是用来讽刺卫庄公的,《终风》这首诗没有任何可靠证据是庄姜写的,但是在朱熹眼里就是:庄公之为人狂荡暴疾,庄姜盖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终风且暴为比。
就诗论诗,《终风》只是一种心情,一种爱恋中酸甜苦辣的表达,后人解读过多。
不知白茴同学作何了解呢?如果对我很有些意见,烦请换一首表达,这诗你用的不对。
刘长安发完信息,也没有等白茴回复,因为以往往来信件,耽搁十天半月,甚至数月才能够往来一次书信交流,也是寻常之事……尽管他刚才发的是qq信息。
他没有管坐在电暖桌下,聚精会神地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上官澹澹,自己去睡觉了。
白茴其实还没有睡觉,听到特殊的提示音,正在卸妆的白茴哼了一声之后扭了扭头,连忙又强迫自己转过头对着镜子继续擦脸。
“烦死了!”
白茴跺脚跺了好几下之后,还是忍不住丢掉了化妆棉,拿起了手机准备看一下到底是哪个讨厌的,可恶的,混账的,根本不想理他的家伙发来的信息。
白茴给刘长安念诗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她这几天来大姨妈了,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很,无意间翻了翻竹君棠送给她的书,瞅着这首诗的译文很有感觉,便不管不顾地念给了刘长安听。
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破罐子破摔吧,以后也不会和他有什么来往了,随便他怎么想,自己瞎搅合一下他的心情再说。
也许未必能够搅合了他的心情,毕竟此人基本上就是没心没肺的很。
关掉视频的时候,白茴就有些后悔了……也许他以后可能会避开自己,也许以后一起玩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做想要烫她手的恶作剧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和她一起在同一个车厢,站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坐着地铁回学校了。
那时候自己穿着高跟鞋,站不稳的时候,他还会轻轻抬手扶一下她的腰肢,隔着衣服都会让白茴有些心跳的感觉。
那种感觉……算了,白茴打开了手机,看了刘长安的这条信息。
目瞪口呆。
她这几乎可以算是表明……不算!她给他念了这么一首含义丰富,随便他怎么想都可以的诗,他竟然真的和她探讨起来了!
神经病啊!这基本上就相当于有个男孩子写了情书给白茴,然后白茴认认真真地指出他的语法修辞不对,错别字太多,字体难看,唯独没有认为这是一封情书!
不知白茴同学作何了解呢?我了解你爸爸啊!
如果对你很有些意见?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对你意见可大了,意见最大的是明明你和安暖才在一起多久,搞什么逃学旅游?呵呵,开房了吧?睡一起了吧?
烦请换一首表达?换一首诗是不想换的,但是换一句“嬲你”可不可以啊?
白茴心头火起,只是刘长安头一次发这么长的信息给她,白茴还是再看了一遍。
“单从女子的片面之词,又怎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始乱终弃的男子呢?最多就是有些嬉皮笑脸,喜欢调戏捉弄她,不肯认认真真,诚实地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罢了?”
他对这首诗如此解读……那不是说明自己这首诗用的挺对的?嬉皮笑脸的不是他?喜欢调戏捉弄她的不是他?
不肯认认真真,诚实地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这是他吗?他这么坦白地说,难道意思就是他对她的态度就是内心的真实表达?并没有像诗中的男子那样欲擒故纵,若即若离?
白茴看着这条信息,越想越心燥烦闷,这个混蛋,明明自己都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和他往来了,为什么还要发信息给她?
不发不就没事了?那她一定很安心地好好睡觉了。
白茴想要回他信息,但是敲了好多字出来,都犹犹豫豫地删掉了,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刘长安说得对,很多人对《终风》都过度解读了,像朱熹这样的老夫子,就是一个典型,女子的心情岂是他这么一个几副面孔的老夫子能够理解的?即便他能理解,他也不屑于讲解,只会牵强附会一些他自己的私货进去。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要不咱俩就别来往了啊,不然我会想你的啊。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我想你的时候,你会打喷嚏吗?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我想你,你会想我吗?
白茴在床上翻来覆去,忘记了卸妆,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白茴惶然坐了起来,天哪,自己居然忘记卸妆睡觉了,这脸还要不要了?
白茴正要冲到卫生间里去,拿起了手机便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看了看信息,刘长安没有发别的信息过来,看来这家伙真的就是和她讲讲《诗经》而已。
“我对《诗经》很感兴趣,但是听你解读之后,感觉很多篇章自己的理解可能都不准确,我想听你讲讲,今天有时间吗?”
白茴发完信息,愣愣地看着信息界面,自己是失心疯了吗,昨天酝酿了一天的决心,怎么今天就忘了?
撤回,撤回,白茴手忙脚乱,连忙点击撤回,这家伙经常不看信息的,自己发了他也看不见,撤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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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茴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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